春风忙不迭地出去，楚黛黛又令人撤了餐盘，拿帕子擦一擦唇边，喝一口茶，方见周氏进来。

周氏今日梳了个圆髻，和楚黛黛她娘不同，周氏并不是那种美艳型的妇人，因丈夫不得力，一家的担子都在她身上，于是如今越见老态。

“伯娘是来找我说亲事的吗？”

周氏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楚黛黛倒难得的善解人意。楚二太太周氏扯了个虚头巴脑的笑，自己选了个离楚黛黛最近的座次坐下，说：“公主府那边说了，明日就过来走礼。但因为崔大少爷不太方便，就由崔二少爷代劳。”

楚二太太口中的崔二少爷指的是崔潆的同胞哥哥崔平，如今也十八了，因楚黛黛这几年不太出门交际，倒不知道他娶的是哪家的闺秀。

楚黛黛眼睛眨了眨，问周氏：“婚期不是在八月初一吗？怎的这么急？”

自从楚黛黛被赐婚给长平大长公主之子，此女在周氏心中的考评已从不好惹上升为不能惹，虽说这是周氏这辈子头一次见人说起自己婚事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女孩儿，但如今楚黛黛作出什么事来周氏都不觉得稀奇。

说来，如今楚家上下对楚黛黛的期许，不过就是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平平安安地嫁过去，老老实实过完这辈子，就好。当然，如果能福泽家人，自是再好不过。

所以周氏也只是略想了一想，说：

“黛黛你不知道，婚事定在八月初一已经是很急了。若是咱们寻常议亲，常常会把婚事放在半年之后，而这半年，则用来走礼、见亲、问卜、纳吉。还有女方的嫁妆的男方的彩礼，都是极繁琐的。”

楚黛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虽说楚黛黛很不愿意跟周氏打交道，但即使周氏不来，她也要去找她一趟的。无她，楚黛黛既对楚家又添一层心灰意冷，何况楚环日渐大了，大房的产业，她总要要回来一些。

因康氏把持的紧，楚黛黛再是个混不吝，也不会轻易背上忤逆长辈的名头，于是她打算先从能下手的地方下手。

又问：“我娘当年应该有给我留下嫁妆单子，我想看一眼。”

她说完这一句，大大方方地看向自己二伯娘。不比楚黛黛一脸的风光霁月，眉眼无辜，周氏的脸色登时精彩。

她一时不妨楚黛黛问这个，竟支支吾吾起来。虽未想过嫁人，但楚黛黛对于祖母扣下大房私产一事早有不满，所以自然不会放过可问上一问的机会。

“这个，在老太太手中。”

楚黛黛似早料到她会这么回答，只嫣然一笑，说：“那劳烦二伯母问一问祖母了。我如今要绣嫁妆，不好出门。只是明日见亲之前，我需要看到我的嫁妆单子。”

楚二太太周氏不是听不到楚黛黛口中的威胁之意，只是这不是之前康氏和周氏两婆媳背地里打算着把楚黛黛“卖”给何家做妾的时候了。妾室不用带嫁妆进门，但如今楚黛黛是圣旨赐婚要嫁高门的，既然要嫁高门，焉有不带嫁妆的道理。

只是这笔钱，不说康氏，就是周氏这个隔房的婶娘，一想到也是心疼。

偏楚黛黛这人不好糊弄。周氏深知，你若这节骨眼上糊弄她，说不准明日见亲时她就敢给你出幺蛾子，崔家势大，长平大长公主更是公主里的第一人，周氏谁也惹不起，于是即使恨不得咬碎银牙，也要笑着应道：“这是自然。”

看周氏如此上道，楚黛黛却偏不知道见好就收，反而又补了一句：“希望今日晚饭之前，我能借到我的嫁妆。”

周氏险些没被楚黛黛气的厥过去，只见楚黛黛脸上那明晃晃的笑容，周氏哪里还有嘲讽她即将要嫁个傻子的心思，只囫囵地把康氏要她交代的，明日崔家派人来走礼一事交代后，逃也似的走了。

自然，走之前仍不忘听楚黛黛念叨一遍要看嫁妆的事，以及，楚黛黛说：


“过几天我要去一趟灵隐寺给我爹娘上香，顺带告诉他们皇上赐婚的事。想来我父我母泉下有知，也当欣慰。”

不知道为什么，楚黛黛虽时笑着的，但周氏只觉得阴恻恻的，于是也不敢说什么待嫁之身就好好在家绣嫁妆这种话，甚至无心说一句这是该由老太太做主，忙不迭答应了。

楚黛黛看周氏这样好说话，一时间竟觉得索然无味，也就安静下来，自己喝茶。周氏见楚黛黛像无话再说的样子，连忙落荒而逃。楚黛黛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下来。

看吧，多少人要来看你的笑话，又有多少人，希望从你的婚事上谋取好处。却又能有几人，是真心希望你平顺一生。厅内余烟袅袅，尘埃陪阳光飞舞，楚黛黛下意识抚摸那一块玉制弥勒佛的轮廓，却不知怎的，那本来起伏的内心竟也渐渐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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