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阙钰看着那个似乎才从他轿子里被拉出来的那个醉鬼,着实惊讶。吴家拉出来的人竟是蔚襄,这是公然与蔚家为敌?蔚襄坏了这牌匾阙钰是不信的,若说没有某个人的授意,吴家也绝不会选择在此刻与蔚家撕破脸皮。
地上伏着一个醉鬼,吴锡示意让人抬起他的头。阙钰心中冷笑,这无非是想让人看清这是如假包换的蔚家贵子。可笑吴家老爷还假装惊异了一把,似是怕别人不知道,“蔚将军的公子!”
只是众人却是真的惊了。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这要真是蔚家公子,那这罪责是要在蔚家头上了。破坏帝王的御赐之物,是蔚将军也无法担待的。
议论声纷起,地上的醉鬼还轻轻打起鼾,在地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入睡,似是这一切与他无关。其实确实与他无干,他只是在去灵岐山的路上被那送匾额的小太监拉住,非说刘滕知道他此去生活必定清苦,进了和尚庙又哪里来的酒喝?上好的桂花酿,前两年他们一起埋下的,现在先挖出来给他先尝尝鲜。听了这话的蔚初堂还想着刘滕这还算个朋友,只是这桂花酿一喝,他便从这里醉回京师。
这哪里是桂花酿?刘滕命人挖出圣训堂后那棵柳树下的桂花酿,他慎重的启封,一个人在紫薇殿里喝尽了那坛子酒。桂花香气浓郁,刘滕迷醉在这沉郁的香气中,似乎醉倒在那年的桂花里。陈酿醉人,他喝的爽快,任由酒水浸湿他的衣裳,他似乎疯狂,忽而笑,又忽而哭,年轻的帝王像个孩子。可是他哪里是个孩子,他是个越来越暴戾的君主,一个疯子。
蔚襄喝下的,是刘滕重新为他准备的,醉生梦死,一梦三生。
嘈杂中,一个小太监被人提着丢进来,他声音都已经哭的哑了,“吴大人!吴大人!不是我,不是我!是蔚公子!是公子非说他与陛下交好,就看一下,我不过是个奴才,哪里敢拒绝他!只是这是陛下御赐给吴大人的,我又怎敢徇私?蔚公子却强行打开,还用……还用他的那把匕首滑了匾额,说……说看看是不是真正的金子!”
“放肆!”吴锡气的眉毛都在抖,“蔚家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定要在圣上面前讨回公道!”
小太监抖的像筛糠一样。
“把地上的给我绑起来!”
只是不等吴府的人出手,一直站在吴锡身侧的人就派人拉起蔚襄,不知道要把人绑到哪里去。
阙钰仔细看了看,那一直立在吴锡身侧的不就是刘滕的贴身太监元风吗?他撞上元风的眼神,率先避开来,将头埋下来,这出剧,要不是刘滕自导自演他还真不信。只是……蔚襄与他也确实如传闻亲厚,刘滕当真不顾情谊,非要用这种方法来削弱蔚家?如果刘滕要的不只是蔚家的势微呢?阙钰正想着,却感觉腰间被一扯。
原是蔚襄被人抬着恰好从他身边过,熟睡的他却突然伸出手来,抓下他腰间的玉佩。蔚襄攥得紧,旁人也扯不出来。元风这时开口,“事有轻重缓急,想必公子明白。”
“玉佩不值钱,只是是家母的赠物,对我颇有意义。”其实这只是他随手拿的配饰罢了,只是看着蔚襄此刻如婴孩般不知危险的沉睡,他想起往日学堂里蔚襄虽然顽劣,但却正是他羡慕不来的快活肆意,重活一遭,更是觉得少年心性,难得可贵。只是不想这些珍贵消失的太快罢了。
母亲把他往后拉,“这位大人,孩子不懂事,您还是先忙您的大事。”阙钰有什么办法呢?他只能随着母亲后退,成全当今陛下刘滕亲手为蔚家构织的大网。这又哪是他成全的呢?他勉勉强强,算是个袖手旁观的帮凶。阙钰自嘲的想。
“你便是才子阙钰?”不待他回答,那人就说,“走走,刚好这次随罪犯上京,刚好可以举荐你。”那人又瞧了瞧他,嘴里却不是很干净,“吴家那偏房小娘们嫁的人不好,但这生出来的孩子皮相倒是不错……”
阙钰本来不注意来人的容貌,此刻却仔仔细细记住他的模样。他的手捏的紧,手心里还停留有刚才母亲送别时写下的忍字。他脸上神情不变,装作不曾听见的样子。
步履沉沉,他跟着前面的人的步子,心中也沉沉。虽是离京城近了,但曾经那个清高正义的自己却远了。柳承期早就死了,阙钰你在想什么?
重入官场,一切就都变了。他要做冷情冷面,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权官。只有变得强了,才不会任人宰割,才会有机会查明真相,大白天下。他的步子更为坚定,眼神更为坚毅,只是一颗跳动的心上似是蒙了埃尘,他以前世他最不愿意的方式踏入官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