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昭和二年,京中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
紫薇殿里,宣和帝正在批阅政务,年轻的帝王身边立着的不是内侍,而是他还为皇子时的伴读,蔚初堂。正是冬日,殿内四处铺设都裹了银狐毯子,暖炉徐徐的冒着烟气与暖意。蔚初堂立在皇帝身侧,缓缓地磨着墨,手上动作越来越慢,他低垂的头忽然仰起,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啊啾!啊啾!啊啾!”他痛快的连打了三个喷嚏,才后知后觉感到抱歉。他偷偷看一眼宣和帝,见他没有生气,“陛下,一定是别人艳羡我在你身边侍候,偷偷骂我呢!”
宣和帝刘滕放下手上的奏章,揉了揉眉心,也不恼怒。他从昨夜就伏案到现在,蔚初堂也一直在身边侍候,也是十分困倦了。“朕怎么记得你上次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夸你,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这打三个喷嚏,就是真的着凉了。谁用这个理由没去上了早朝,这怎么过了几天,又换了说辞。”
“呵呵呵,陛下记性真好。”刘滕见他面有窘色,只觉得好玩,“哦!莫不是都是你信口胡说,来诓骗朕的!”
蔚初堂一惊,看着刘滕没有笑意的脸,心里打不定主意,没等心中计较说辞便跪服在地,“陛下恕罪!”这时的刘滕才真正变了脸色,“蔚襄,你这次回家多待些时日,想想自己究竟哪里有罪吧!”蔚初堂更是惶恐不安,他按捺住想要仰起看刘滕的头,躬身慢慢退出殿外,“蔚襄告退。”
殿外是茫茫的落雪,在殿内待得久了,出来了蔚初堂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想不明白,这好好的怎么又把气生的这么大。他忽然想起这次进宫的那天,一个好看的宫女失手打翻了茶盏,微微濡湿了刘滕的衣袖。再然后,他只听得她凄厉的叫声似乎响彻了整个宫墙。那日的他,劝不住生气的帝王,也救不了出错的宫人。他摇了摇头,刘滕早就不是那个陪他爬树的哥哥了,他在茫茫的风雪里发愣,思绪像是回到先帝驾崩的那年,也是这样的风雨,有一个人,也随着雪远去了……
身上忽然多了暖意,一件雪白的狐貂披风。是宣和帝身边的太监。
蔚初堂收起哀愁的样子,“元风?”
“小主子嘞,请您安了。陛下怕您着凉,让奴才给您送件衣裳。”元风送完便退下了,“您出宫慢些。”
风雪确实比之前更急,蔚初堂拢紧了披风,顺着宫墙缓缓踱步。他开始细细地想,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刘滕。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不想了,他看看身上的披风,心道:哼,果然伴君如伴虎!戏文诚不欺我!刘滕这个变脸王,下次你八抬大轿请我入宫我还不来了呢!他思维发散的过快,倒是没有想清楚这件披风下那个刘滕变脸王的后悔服软。呀!进宫前日听闻从川内来了个川剧班,蔚初堂像个算命先生一样掐着日子,哎呀,今日可是表演的最后一天了!听说川人还会变脸吐火呢,比刘滕的变脸可要有趣多了。他提着拖地的披风,着急的奔向宫门。可怜宣和帝刘滕,听闻他垂弦欲泣,隐忍伤心的离开宫,心中悔意更甚。他发火……也只是不想蔚襄和别人一样怕他。
妄图回到从前的人,都是傻子。
蔚初堂跑的着急,没有看到从另一路上转过来的郑妃,倒是郑妃先看见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蔚初堂就从她身边跑的不见踪影,“郑妃姐姐好!”
郑妃倒是没说什么,身后的婢女却不服气。
“他一个外臣,整日在内宫行走,陛下也不约束。见了贵妃娘娘您也太不懂尊卑……”
郑妃愣了一愣。蔚初堂的母亲是先帝的义妹,虽未封公主,先帝却将她许给当时得胜归朝的镇国将军蔚燮,封为一品夫人,赐予国姓。世人传言,先帝情钟义妹,却不知何由,未曾收为妃子,又将她嫁 他人。蔚燮与刘滢大婚不久,产下一男童却不幸夭折。后育一子,却在牙牙学语时遇上意外身亡。刘滢身体孱弱,心力不济,这时蔚燮妾室产下二子。听说刘滢日日上山进香,终有一年,有仙鹤从西乘云而至,她顺利产下嫡子,便是蔚初堂。先帝为义妹高兴,亲自去了蔚初堂的满月酒,更是让年幼的蔚初堂随太子伴读。蔚府上下,更是对他宠爱非常。以至于蔚襄有些无规无矩,然其内心柔软,活泼动人。现今的陛下……更是对他,似有深情。
银白色的狐貂从郑妃眼角掠过,她眸中忽的深沉,那是南国今年的贡品。她眼神凌厉的一转,“放肆!贵公子岂是你能够随意评说的。你是什么时候伺候的,我从未见过你!”郑妃身边的老嬷嬷凶狠的拉起跪服的婢女,“娘娘,看着眼生,奴才来处理。”
妃子回到端庄美人,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这地面,似是多了些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