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时钟走到十一点五十的时候,忽然间,舞厅角落里爆发了一阵骚乱。
只见杜长贵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坐在那,嘴里还叼着一只香烟吞云吐雾,而那个话最多的老六怀里搂着个一头小卷的女人,跟斜对面的另外一群人挤眉弄眼,脸上嘲讽之意十足。
杜长贵哼哼两声:“兄弟,这才多长时间没见啊,怎么变成这模样了?瞧着你在陆老大那边待的挺自在,是吧?”
他一起了头,后头几个跟他一起来的可就跟着开始搭腔:
“哎哟,看什么呢?哦对,这是你的妞对吧?不过,你包了她吗?没有吧?那兄弟搂搂怎么了?又没说要跟她睡!”
“三哥,现在挺威风啊,陆老大那边就不害怕改天你再给他卖了,也学学人家当个三姓家奴?”
“哈哈哈哈哈……”
在他对面的,正是脸色阴沉的胡三。
……
再说另一头。
已经是接近凌晨,夜风吹得凉飕飕,张国栋骑着自行车穿过大街小巷,在看见前方的路障之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但很快,他在离那边一段距离的时候下了车,笑呵呵地举了手,嘴里却是一段流利的日语:“各位长官,是我是我,翻译官小张。”
端枪的士兵把手放了下去,见确实是张熟面孔,便皱眉看他:“怎么回事?你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
“我这不是……”
张国栋把车停在旁边,搓搓手,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凑过去,“这不是明天得替长官办事,但是你瞧我这脑子,把东西给落下了,晚上回家了才刚想起来,不拿的话不行啊,耽搁了上头交代的事情……”
他没把话说完,而是一边笑,一边递了几只烟过去。
秋天来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夜里的风这么冷,外头驻守的士兵们需要整夜呆在这里,在换岗的另一班士兵到之前继续受着寒风吹,实在不是什么好滋味。
一支烟,而且还是好烟,就足够让他们在这寂寞难耐的夜里快活一会儿了。
士兵把香烟夺过去,再摸摸底下还藏着卷得很小的一块,不由得对张国栋这知情知趣的人有了点好感。
反正放人进去一会儿,还是个熟悉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士兵想了想,夹着烟摆摆手:“去去去。”
但是张国栋刚准备走的时候,却又忽然喊停:“过来,搜身!”
“哎呦,大家都是好朋友,还至于……”
被瞪了一眼,再看看对方肩上扛着的枪,张国栋脖子一缩,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好好好,长官您请。”
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什么异常,那士兵再次摆摆手让他进去,“快点。”
张国栋咧开嘴,笑得牙不见眼,当时就在门口冲他们敬了个一点也不像样的军礼,“嗨!”
转身弯着腰小跑着往里进的时候,身后那士兵露出了一个鄙夷的眼神,嘴里一阵叽里咕噜,不用仔细听都知道是在说什么。
张国栋脸上的笑容便一点一点僵下去。
往里走,沿路驻守着的士兵不少,几乎是十步一关卡的样子,张国栋这一路走得十分艰难,赔笑陪的脸几乎都做不出其他表情了。
等他好不容易进入大楼,才算是能松下一口气。
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前,他穿过熟悉的走廊,一直走到最深处。
那里,是森山治的办公室。
张国栋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身,从大一号的鞋子里掏出了几个细细的小圆管,然后用绳子一串,就挂在了自己衣裳里。
抬起头的时候,他看着身后灯光黯淡的走廊,那光影交叠间,让他生出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怪兽的嘴里去。
而那怪兽张着血盆大口,无比贪婪地想要吞下周边的一切,让人这么看着,就觉得心底发寒。
他握紧拳头,安静了几秒之后,伸手轻轻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片刻后,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森山治还没走。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森山治的这句话,忽然间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让他有种很想哭出来的冲动。
不过是踏进一扇门这样简单的事情罢了,为什么,他却觉得两条腿沉重地像是灌了铅,怎么都抬不起来呢?
张国栋把手按在门把手上,轻轻推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他更想做的其实是掉头就走,以后再也不要回到这样可怕的地方来了。
他是真的害怕极了,他特别害怕受苦,特别害怕别人对他指指点点在背后骂他,其中最最最最害怕的就是一不留神人死了,可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