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群蝼蚁，碾死他们都懒得动指头，何必多费神去关注呢？

黄包车一路晃晃悠悠，等着停在严家大门口的时候，严钧晟下了车，冲着还在发愣的小孩勾勾手，“到了，怎么不下来？”

小孩嘴唇抖了抖，怯生生地问：“这里……我真的能来吗？”

一边问，一边偷偷抬眼打量周围的环境，看见面前这小洋房，和周围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之后，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心里慌成一片，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

严钧晟笑笑，没说话，只是丢给车夫几块银元，这便伸手将他直接从车上抱了下来。

那小孩个头不高，站直了身子大概也就到他胸口，看上去可能十二三岁，但是太瘦了，抱他下来的时候严钧晟都觉得硌人。

然后摆摆手，打发车夫走人，这就拉着小孩开门进屋。

进去之后，屋里还亮着灯，严艺涵听见动静，高高兴兴从屋里跑出来：“哥哥哥，你快来尝尝，我今天去买的洋点心，可好吃了，我同学说这叫什么慕——呃，这谁啊？你怎么带了个小叫花子回来？”

严钧晟从她身边走过去，随手拍了她脑袋一下，“就知道吃，也没见你涨多少肉，不知道吃谁肚子里去了。”

严艺涵噘着嘴，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的问题被忽略过去，就哎哎哎喊着跟了进去。

进了屋，光线总算是明亮不少，小孩一直傻愣愣的，看着严钧晟走到旁边柜子那儿，随手拿了瓶瓶罐罐过来，然后拉过他的手——

“嘶！”

严钧晟挑眉，目光一直停留在小孩手上那几块被锐利的玉佩边缘划破的伤口上，嘴上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还知道疼啊？”

小孩抿嘴，紧紧盯着他，没敢应声。

“你叫什么？”

他又冲着旁边小妹抬抬下巴，“纱布递一下。”

“我……”

小孩下意识想握拳，却忘了手还被别人抓着，被瞪了一眼，才满心忐忑嘀咕了一句：“清荣。”

“怎么写？”

“千年清德水，九折满荣光——”

“是为清荣。”

严钧晟一怔，愣是没想起来这首诗是出自哪儿，当时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

还……是个文化人？

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对着小孩的手按了一下，这回小孩倒是忍住了，只是那张小脸忍得通红，看起来颇为辛苦。

旁边，严艺涵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听他这句话，嘴里含含糊糊就接了句：“段成式的《河出荣光》吗？巧了，前几天我才在课外读物上见过呢。”

严钧晟：“……”

难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是个文盲吗？

算了算了，时代不一样，学的东西也都不一样。

他忽然起身，拍拍小孩的脑袋瓜，把人领到了一个房门前：“喏，学学怎么用吧，去洗个澡。”

小孩忐忑不安地看看屋里，又看看他，最后还是在他沉默的眼神中咬着牙进去了。

严艺涵满脸好奇看着他收拾东西，凑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问：“哥，那什么人啊？”

“没什么，你别管。”

“哎呀你这样我好奇死了啊，给我说说嘛……”

严钧晟手上动作一顿，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拽到一边去，“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叫章什么的？”

“章岚？”

“是她。”

严钧晟沉默一瞬，“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严艺涵被他这严肃的模样弄得有点紧张，觉得这种时刻简直稀奇极了，不自觉就挺直了腰杆，“什，什么事儿？”

严钧晟俯身，在她耳旁说了几句。

越说，严艺涵的眼珠就瞪得越大，不由得失声一句：“为什么——”

“嘘。”

“……”

片刻沉默，严艺涵的眼中满是困惑，但严钧晟没跟她多解释，只是沉声道：“你信不信我？”

严艺涵捂着嘴，没立刻回答，只是喃喃：“你先让我想想。”

可想来想去，她在屋里转了好几圈，也想不出头绪。

好不容易从乱糟糟的脑袋里揪出来一丝什么，正打算问，斜对面的房门忽然间又打开了，满脸谨慎不安的小孩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角，头发湿漉漉。

严艺涵闭了嘴，想了想，恶狠狠吞下一口奶油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