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院长终于放下保温杯。

杯子往钢琴上一放，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弹得随随便便，自由散漫，你是想气死我？”

饶是这个时候，林院长的语气仍然是温文如玉的。

但不知怎么的，沈星岚就是有些畏惧他。

大概是从小父母就过世了，林院长对她来说就是个亦师亦父的存在，令她在他面前完全不敢造次。

沈星岚瘪着嘴：“老师，你黑着脸看着好凶喔。”

“你知道就好。”他横她一眼。

琴房内有两架琴，林院长指了指旁边那一架，说：“我们一起再弹一遍。”

沈星岚暗叹了一声，只能认命坐下。

十指抬起，轻轻搭在琴键上。

林院长看她一眼，按在琴键上的手指与她同时落下。

琴声从两人的指尖下同时流淌出来。

莫扎特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从两架钢琴强有力的齐奏开始，乐章中段，两架钢琴仿佛开始对话般的合奏，最后再以齐奏结束。

明明与之前视频里的曲调一模一样，可再一细听，又能听出些许差别。

流畅而明快，优雅而轻盈。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无比，表达出的感情饱满而充盈。

如果说她之前与唐萌的合奏可以拿到高分，那么今天的版本完全是另一个更高水准的演奏。

窗外天光大好，蝉声渐歇。

下课铃准时响起。

安静了一个小时的校园仿佛在这个瞬间苏醒过来。

琴房里不知何时只剩下林院长一个人。

他捧着保温杯，有些出神地望着沈星岚刚才坐过的位置。

阳光洒落。

空气里飘浮着闪烁着微光的尘埃。

像是老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场景。

长久的静默后，林院长终于轻叹出声。

“这个鬼丫头……”

总是等到他板起脸来才知道收敛。

其实他只是痛惜。

她拥有绝佳的天赋，却似乎毫不珍惜。

……

下午是理论课。

西方音乐史。

午后的阶梯教室，沈星岚趴在窗边座位。

微凉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吹散了一教室的燥意。

她趴在手臂上，昏昏欲睡。

同寝室的邱嘉敏和苏以薇也选了这门课，坐在她旁边奋笔疾书，认真无比。

与沈星岚的懒懒散散形成了鲜明对比。

老师今天讲到古典主义。

【尽管整个西方音乐都被现代人打上了“古典”的标签，但音乐史上的“古典主义时期”实际指的是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的这一段时间，处于巴洛克时期和浪漫主义时期之间。】

与老师的声音一同传过来的，还有后方隐约的议论声。

“哎哎，看到前面那个女生了没有？”

“哪个哪个？”

“穿深蓝色衬衫，头发到肩膀的那个。听说她就是沈星岚。”

“沈星岚？哇……就是钢琴系的那个、大一大二两年从不来上课，考试却永远拿着最高分的那个沈星岚？”

沈星岚闭上眼睛。

趴在桌上假寐。

【古典主义时期的巨人包括海顿、莫扎特、贝多芬，有时候也包括舒伯特。这四个人被称为“第一维也纳乐派”，the First Viennese School，因为他们都曾经在维也纳或周边生活工作过。】

同样听到后方议论的邱嘉敏与苏以薇对视一眼。

其实她们也知道沈星岚的大名在学院里如雷贯耳。

什么背景神秘啦，什么天才钢琴少女啦，还有什么学院高层的关系户啦，好的坏的，什么样的名头都听说过。

只不过她们俩对沈星岚的印象，相对来说还是很单纯的。

记得苏以薇第一次见到沈星岚的时候，当时还是大一。

就在期中的器乐考核考场附近。

当时她考前才发现自己的大提琴音不准，临时又找不到人帮忙调音，在考场外面急得不行。

就是那个时候，神秘的沈星岚同学路过，帮忙将她的琴调好了。

至于邱嘉敏对沈星岚的印象就更简单了。

邱同学广泛的爱好之中，最为她自己津津乐道的，大概就是爱欣赏美女这一条。

尤其还是才华横溢的美女这一款。

因此沈星岚同学简直就是她心头的白月光。

两人当了两年沈星岚名义上的室友，两年来常常对着寝室里的空床惋惜。

这一学期得知沈星岚终于要来上课了，最高兴的莫过于她俩。

【与这种音乐风格同时崛起的，还有建筑史上的新古典主义，也就是古希腊罗马风格的重新崛起。那个时期还包括了启蒙哲学、科学方法的开端——】

“那个视频看了没？沈星岚帮大二学妹考核的那个。”

“看了看了，话说她怎么还穿着军训服啊。害得我第一眼还以为她是哪个新生呢。”

“这还用猜吗？八成是咱们那个系主任要求的呗。前两年她都没来，今年来了当然得老老实实把漏掉的军训补上。”

“话说……前两年她为什么不来上课啊？”

“你问我我问谁？”

不如来问问她啊。

沈星岚百无聊赖地想。

她抬起头来，托着腮慢慢地环顾整个教室。

从各个座位上看过来的视线立刻匆忙地转了回去，不敢跟她对视。

沈星岚勾了勾唇角。

转而望向窗外。

唔，学校里的天色，跟家里看出去的，也没什么差别嘛。

如出一辙的单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