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的那一天,幸村精市获得重生,却也给自己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一方面,由于他前期一再隐瞒自己的病情,不断拖延治疗,即便手术成功,他的身体之中仍然隐藏着巨大的定时(好吧这居然会被屏蔽)炸(和谐)弹,在某个时刻可能就会侵蚀他的生机。
不过这个时候的幸村精市还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的内心还是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的,当然表面上还是相当的云淡风轻。他可以重新拿起网球拍回到网球场上,他可以重拾他的生命和他自己。
另一方面的隐患在于精神上的改变,睁开眼看见围着的队友们,看见他们欣喜以外的愧疚神情,他就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失去前辈们带带传承的关东大赛十六连霸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尽管队友们一再表示这与他毫无关联,但他的内心却仍然满是自责愧疚。尤其是每次路过社团里的奖杯锦旗陈列室的时候,他都下意识加快脚步,不去想末端那一处空落落的地方。
对于胜利的执念前所未有地加强,在这种信念的驱动之下,他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拼命完成复健重新回到球场。
然后输给了所谓的快乐网球。
就是从他睁开眼的那一天开始,他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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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并不是一个对过去死死纠缠的人,所以他很快从回忆里抽身出来,向坐在对面的仁王雅治微笑:“你呢?”
仁王雅治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烤肉店的灯光不是特别明亮,纸灯笼的光透下来,昏黄的光线衬得他的五官更为立体。他的眉眼之间仍然残余着年少时漫不经心的倜傥,但是总归还是留下了岁月打磨的痕迹,成熟稳重这类词语偶尔也是适用的。
“大概……全国大赛总决赛那一天吧?”仁王雅治嗓音低沉,声线抑扬顿挫,还是向以前一样用怪怪的调子。
幸村歪了歪头:“因为丢掉了三连霸吗?”
“怎么说呢,”仁王转了转眼珠,蓝绿色的眼深邃透亮,像旋涡一样,“我经常会想,如果那次单打三我没有输的话,我们就不会失去三连霸了。”他有时候想起来会觉得心里头有根刺一样梗在那里,如果那天他干脆利落地赢下不二周助而不是给他反击的机会,后边的丸井和桑原是不是就不用面临对手同调的巨大压力,而幸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拖着未能得到根治的身体上场比赛。最难受的不是输了比赛,而是这本是一场能赢的比赛。
“那一天不二周助说我的幻影还有很大漏洞,虽然现在不打网球了,但我还是有那么点点记仇的呢,”仁王雅治抬手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端起来慢慢啜着,“还有那一天的零……”
他没有再说下去,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转头看向窗外。幸村精市也跟着他一道转头,万家灯火和闪亮霓虹构成的东京夜景令人目眩。这座大城市每一天都很忙碌,地铁站里来来往往的面孔都显得模糊而相似,街头的路灯落在西装革履的白领身上,落在参加完补习归家的高中生脸上。
透过那片灯光,幸村精市看见的却是国中上学时立海大门前的那一片海,海面上熠熠生辉的波光,傍晚回家路上的列车与路灯。后来,离开网球的他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画者,但每次一提笔,总是忍不住想要调出最美丽的蓝色,去画那长长的海岸线与清晨喷薄的日光,阔朗的海滨公路与温柔到没有尽头的缱绻夕阳。
那个时候的每一天,似乎都与前一天并无分别。
好像如何挥霍都没有关系的青春时光,带着热血与少年的别扭,带着单纯真挚的信念与简简单单的理想。
只有抽身之后才知道,年少的日子是怎样一点点离去,那一天是怎样一点点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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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村精市回过神,看向面前微笑的仁王零,真情实意地说:“如果回来的是仁王的话,我可能比较头疼一点。”
仁王零瞥了他一眼:“有点失礼呢幸村君,我也姓仁王啊。”
幸村精市从善如流地改正:“雅治现在是几岁开始学网球的呢?”
摸了摸下巴,仁王零微笑回答:“三年前。不知道幸村君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三年前吗?”
“很遗憾,就在前几天而已。”
“这样啊,其实回来真的是非常好的一件事。”
“那么也恭喜你了。”
两个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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