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婶子何陆生整个下午都守在顾疏身边, 也是为了等姜锦花回来, 既然她已到家,两人便先回何家了。
姜锦花坐在床边, 拿手碰了碰顾疏的额头,那里并不烫,他未曾发热。
屋里头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终是呼出一口浊气。
顾疏摔伤, 可谓是突发的人祸了, 要给他治病拿药,少不得又要花一笔钱了。前些时日攒下来的那些都得摊进去, 赎玉佩的日子又需往后推了。
现如今事事都要花银子, 姜锦花终于领会到了一些身处在穷困之中的辛酸。
在顾疏床边坐了一会, 姜锦花便没再继续待着,留他继续睡觉了。
她又去厨房装了一些卤肉,送到田家去。
田嫂子拿了卤肉还想挽留姜锦花, 却听她情绪不高地说:“我家顾疏不小心从山上跌下去了,嫂子,我就不留了。”
“顾秀才他摔伤了?”田嫂子被一惊,回屋里取了几个鸡蛋, “我娘在烧饭腾不开手, 等我家忙完了去你家看看顾秀才,这几个带回去吃。”
“谢谢嫂子了。”
田家对姜锦花的照拂, 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姜锦花拿着鸡蛋回到顾家, 何家那头何陆生也拎着菜肉鸡蛋来了, 说什么都要姜锦花收下,这段时日要多给顾疏补补。
姜锦花想到顾疏的伤,便都留下来了。
顾疏醒来的时候,姜锦花做好的晚饭饭菜都有些凉了。
她搬了一个座椅到床边坐下,一针一板地绣着鞋,便听顾疏挣扎着要起来,“阿锦,你回来了?”
“七哥,你莫动!”
顾疏因腿处传来的疼意一下又跌落回床里,姜锦花小心扶起他,忙问道:“可是哪里嗑到了?”
“没有。”顾疏摇摇头,就着她的手坐起来,他看着自己不能动弹的腿,音色低落,“阿锦,我今日上山把腿摔断了。”
“何大哥都和我说了,七哥你不用担心,我这两日进城帮你找个郎中再看看。”姜锦花就坐在他旁边,“咱不怕花钱啊,先把你的腿养好就行。”
“阿锦,我自己的腿我知道。”顾疏脸色苍白无红润,眉宇因愁思染上苍色,这般的他无比脆弱。
姜锦花不禁想到池塘边的那颗柳树,细弱的枝条经风儿那么一吹便飘起来了。风若是再大点,那柳树似乎都会因那大风而折断。
“七哥,你好好养伤就是,想那么多作甚。”她不满道。
顾疏神色黯淡,若说昨日他还有意要去官衙请官人为两人办婚书,那时候的他对日后满是盼望,而如今呢,他在怀疑自己自私地将姜锦花绑在身边,是否是一种错误。
他于她而言,似乎更像是拖累了。他为她不能做些什么,可她却处处都在为自己着想。
“阿锦……”顾疏抬起指尖,还未够着她便又落下。
姜锦花这时起身,“对了,我厨房里为你煎了药,这时候该还是热的,我去端来给你喝吧。”
“阿锦,不要管我了,攒够了钱你就离开这里吧。”顾疏抬眼,对着她的后背开口,一字一句如在剜他的心,“日后……日后寻个好人家嫁了。”
姜锦花的脊背一凛,顾疏不愿去看她回头之时会带着怎样的一副神情,说完他靠下去闭眼。
他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眼,想着以此能掩盖自己眼里的痛色。
屋内再无声响了,顾疏只听见脚步声的远去,他的嗓子里有苦味泛起,苦得他难受。
他为姜锦花选了一条明路,他该是高兴的,为何他的心口这般酸痛,比丧父丧母之时还要来得痛一些。
顾疏闭了很久的眼,他没有睡着,他睡不着。
耳边又有了声响,“七哥,来喝药了。”
他睁开双眼,像是一副泼墨水墨画里多了一抹颜色,姜锦花坐在他身边,端着药。
她神色自然,看不出有任何不妥,顾疏的心里说不出是哪种滋味。
总之不是多美妙的滋味就是了。
他接过药碗一口喝完,也不去管这药究竟有多苦,总不会比心里苦。
“阿锦,多谢你了。”
姜锦花收过碗,顾疏以为这便是临近结束了。
“七哥,我有话要与你说。”
姜锦花没有起身,仍坐在床畔,顾疏只望见她的侧脸,不知为何顾疏觉着她此时的神色有些落寞,还有些悲伤。
她问:“在七哥心里我是怎样的一种人,忘恩负义?嫌贫爱富?还是……你以为在我心里,你之于我,根本算不上什么是吗?”
说到最后,她质问地目光直直与顾疏的双眼对视。
顾疏的心狠狠一颤!
他似乎说错了,也做错了。
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理所当然,这是他自我的想法,而非姜锦花的。在他心里,他自我的以为自己打着为她好的主意,她便会如此做。
可是他又是怎么以为她真的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