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岚的眼里,她是永远不被放心的女儿,秋水眼里的赵岚又何尝不是?
秋水起先还有些犹豫,试图继续劝服妈妈。
她倒不是舍不得在京市努力打拼了三年才拥有的一切,而是她不想回C市。
中国哪座城市她都愿意去,却,独独C市她不想再踏足。
她在表面竖起了坚硬的外壳,穿上了最能以假乱真的伪装,连赵岚都不知道她这个隐秘的心事。
直到某天妈妈的电话里居然开始提起一位叔叔的时候,秋水心里咯噔了一下。再然后没多久,赵岚忽然说年内就想要与那个男人结婚,秋水就再没有任何迟疑了。
赵岚已寡居多年,秋水并不反对她找第二春,反而是时常鼓励她再嫁。
秋水始终认为儿女不一定能陪伴父母一生,但是伴侣却绝对可以,他们本就该永远相依相偎在一起,否则如何叫伴侣?
而且她觉得自己无论怎样都做不到十二分的贴心,可另一半只言片语好听的话却都可以给妈妈足够幸福的感觉。
人类的感情那么多种,唯有男女之情真的就有这么神奇的魔力。
她从前让她找男人再嫁的话是真心的,可赵岚并未实施。这次她突然就说要嫁人了,时机太巧合。
秋水生怕是她打算在京市扎根这件事情刺激了妈妈,令她深以为自己成了女儿的包袱、拖油瓶,这才心急着自己给自己找了条出路,好叫她不再挂心她,安心地展翅高飞。
赵岚可以说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而她亦是妈妈的精神支柱。
妈妈再不能干,再没本事,性子再软,可也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像那首歌唱的:
这些年行走在水深火热,现实的绳索一直无法挣脱。
为了梦为了家不曾软弱,而生活给予的真的并不多。
就算世界再怎样冷漠,至少还有你爱我。
伤了痛了你会安抚我,你的笑让我的心很暖和。
……
“如果是在C市就还好,我们母女俩可以互相扶持。你要是受了夫家的委屈,娘家在此,你转个身出门就能回家来了。这个家让你住一辈子,你可以尽情地哭,尽情地笑,东西可以乱扔,碗筷也不用洗,头脸不必打理,睡了懒觉起来穿着睡衣就可以去到处乱晃……”
想起赵岚从前说过的这些窝心的话,秋水又如何肯放心地将母亲真正交给一个陌生的老男人?
万一妈妈被她的男人欺负了怎么办?万一男人的家人和亲戚朋友让妈妈受委屈了又怎么办?
如果她在身边,那么妈妈随时都有依靠,都有哭诉的地方了。
秋水于是不再犹豫,她毅然戛然而止了在京市这个花花世界得到的一切,回到老家C市从零开始,如赵岚所愿报考了本地公务员。
女学霸重整旗鼓,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数万考生大军中轻轻松松就脱颖而出。
从做出决定开始,到她辞职回家报名考试、买新房装修、复习、参考、面试、政审……待到一系列事情尘埃落定,她也就花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十分的有效率。
只是事成定局之后,偶尔秋水会想到从前---她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逃离的这座城市啊。
谁想到,兜了一圈儿,竟然又回来了。
日新月异,何况转眼已七年,C市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
只一点已可证明,便是---它已经从原来的县,提升至地级市的地位。
物事已人非,所以,应该没什么了吧。
人人都长大了,成熟了,谁还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关键,又有谁还记得她呢?
尽管当时闹得满城风雨。
一个月的岗前培训完毕,秋水就正式上班了。她坐办事大厅,单独负责一个办事窗口,直接面对人民群众。
这样的工作从一开始,以后数十年是个什么样儿,基本一眼就望到底了,已不必展望什么。
但秋水转头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看着像是老干部退休养老的日子,谁说不是人人梦想中生活的样子?
这么一想,秋水豁然开朗。
她拾掇好心情,穿上新单位发放的略显宽松的天蓝色制服,结上深红色领带,衬衣下摆妥妥帖帖地扎进西裤裤腰带里,遮住了她从前身为白领丽人时一周至少更换三套时装以便恣意张扬的窈窕身段儿,中规中矩地做了个严肃端庄的为人民服务的底层公务员,这就安心淡然地按部就班,在莲花派出所户籍科的对外服务窗口坐班了。
可流年不利,第一天竟就撞上了那个累世的冤家。
“喂,我改个名字,”有人趴在她负责的办事窗口说,“你动作搞快点啊!”
说话声大,没什么礼貌,口气听起来还有些张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