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出身份,她能做的事情不过就是问一问当事人基本情况做个笔录,然后调取车上的监控视频回去后再慢慢一帧帧地看,这跟待会儿110指挥中心调度过来的民警所做的事情有何区别?
又如果大家叫她命令司机李长天开门放行,那她又该如何抉择?
既抓不到贼,又不能开门放人走,她并不能满足众人迫切的需求。因此,自爆身份,除了乱上添乱,一无是处。
警察应该很快就要到了,所以没必要于此时多此一举。
想通这些关节,秋水于是听话地按捺不动。
李长天却站起身来,将聚集在后车门口的人群冷冷地扫视了一眼。
骂他可以,但是骂他的女人就不能忍了。
“素质呢?”他姿态傲慢道,“一个二个穿这么干净撑头,可没一个嘴里是干净的!老子都已经说过报了警,警察马上就来了,那就老实地在车上待着吧。谁也别再闹腾了啊,安静地等着警察来处理!”
李长天向来目中无人,痞气十足。
唯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就这样。
秋水自然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并不觉得他说出这番话以及这个态度有什么问题。
然而,他此刻的身份是公交车司机,服务行业人员,社会地位不高。
因此,一服务人员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如此傲慢无礼,令乘客们着实有些目瞪口呆。
当然了,谁能想到人家压根儿就没有服务普通民众的意识啊。
譬如火上浇油,李长天一番话令乘客们本就激动的情绪变得更炽,众人的愤怒似烈火岩浆般喷薄而出。
“你大爷哦!”民怨沸腾,骂声四起。
“什么叫闹腾?你无故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还有脸教育我们?哈,给你讲道理的时候,你要耍流氓。既如此,那就一起耍流氓好了!”
说这话的人忽然就愤怒地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将那道后车门踢得哐当哐当作响。
有人开了头,群情亢奋,靠近车门的好几个人就都伸脚去踢门。
拦在车门前的老头儿顾及不暇。
踢门的脚太多,而且都在下盘,顾左不能顾右,顾右不能顾左。
后车门被人一顿猛踢,岌岌可危,中间敞开的缝隙就越来越大。
老爷子便急叫道:“司机,你快想个办法啊,他们要跑了!”
李长天遂老神神在在地幽幽道:“车门要是给踢坏了是要赔偿的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无数人趁机就道:“那你就赶紧开门啊!”
李长天说:“行吧,那你们随意踢吧。反正车门上头就有摄像头,各位的一举一动和样貌都录了下来的。我丢了工作大不了再找,你们毁坏公共财物,不但钱包会实实在在的变瘪,而且据说故意毁坏公物是要被刑事拘留的,谁也讨不到好,谁也别想跑。”
这番话他说得极为轻巧,可听在他人耳中犹如响起一道炸雷。
刑事拘留那可就严重了。
踢门的人尽皆没了脾气,恨恨地停下了腿下动作。
车厢内的嘈吵声也暂时变小了。
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死老太婆,你老看我干什么?!”有人突然厉声质问道。
因为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中,所以这句话就显得突兀又大声。
秋水也同其他人一样,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站在车门旁的男青年正被那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对方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故而转开脸躲避她的目光。可她竟跟着又绕到了人家的正面再度用力去瞧人家。那男青年被她瞧得发毛,忍不住愤怒地开口质问。
老太太道:“我记得好像就是你之前一直站在我老伴儿身旁的。”
这话一听,众皆明白了。
她是怀疑这男青年划了自己的包。
“证据呢?”那人也听懂了,顿时胀得脸红耳赤,“你别血口喷人!”
“就是你这身黑色的羽绒服啊。”老太太伸手揪着人帽子抖了抖,“一团黑,黑不溜秋的,站在座位旁老半天,把我们左手边的光线全给挡住了。”
这理由就有些可笑了。
车上穿黑衣服的人很多,而且男人的衣服大多不是黑就是灰,反正衣服颜色单调得乏味。
随随便便抓着一个穿黑衣服的就口出污蔑之词,老太碰瓷讹诈的嫌疑很大。
秋水觉这老太太真是无理取闹,她收回目光,转过脸来时就看见了李长天紧皱眉头,神情阴鸷地在打电话。
倾耳听,他正在发火,压低了声:“还等?我他妈都等了快一刻钟了也不见半个警察的影子!不是说市内的话,你们要保证五分钟之内到达现场的吗?”
“……”秋水又咬紧了下唇。
警察迟迟不来,压力就全担在李长天身上了。
“神经病!车上穿黑衣服的这么多,你说是我就是我?”
那厢,男青年咒骂了一句,背过身去不再理会那老太太。
突然看见了敞开了一半的车窗。
目光一闪,他径直就挤进了那排座位:“让一让,麻烦借过一下,谢谢。”
座位上的乘客和老太太以及周边人都不明所以,皆愣愣地看着他。
车门前那排座位前面的空间较宽,那男青年挤进去后还留有少许余地。
他快速推开车窗,见洞开的窗口还颇大,他大喜过望。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脑袋探出窗外,然后双手撑在窗沿上,跟着脚踩座椅,身体往上一抻,人就迅速攀上了车窗,然后半边身子也钻了出去,十分顺利。
老太太方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扑过去一把拽住人的衣服不让跑:“就是你,划包贼!我抓住你了,快把钱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