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个消息，李大东很重视，立刻将工作内容和人员部署都重新作了安排。

秋水没再回永福路便民警务站，调回所里来了。

得力手下是把好刀，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她之前跟着李大东办了几起案子，又亲手抓过吸毒人员，对如何辨别瘾君子有一定的经验。

最关键是她会武。

莲花派出所里的警员中较少有似秋水这样，是专业学了好几年功夫的，她还曾拿过奖杯。

那些吸毒人员被惹毛了，穷凶极恶，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若秋水能参与进来，李大东巴不得，他便直接就将全面摸排工作交给秋水来领导。

莲花派出所因为地处老城区，社区环境很成熟，因此居住人口多，当然人口也很复杂，故而该所是个大所，警力配备较为充足，约莫有一百五十人。

不过，只要一想到辖区内的常住人口数量是十万加，就不会有人觉得这一百多号的警力算的了。

而且，在春节这种出门在外的游子都往家赶的情况下，平时够用的警力，这个时候是十分捉襟见肘的。

由于大量人员都安排去了商圈、超市、公园等人流量大的公共场所执勤巡逻，能派给秋水的人手比较少。

唔，心里又默默对这位女同志兼小师妹说声抱歉，真的真的，莲花派出所很缺能干人啊。

为此，李大东趁着学校尚未放假，赶紧亲自跑了一趟，从本市一所警校里找校领导招揽了一批准毕业生来单位进行寒假实习，贼精！

工作量大，摸排工作还复杂，将要遇到的情况多变，手下可用的人还多是新兵蛋子，秋水的压力挺大的。

不过，再大也大不过李大东啊。

领导不是那么好当的，没几个得力的下属，干不出大事。

既然是要给李大东在晋升上增添砝码，秋水自是绞尽脑汁想要把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她对人员分配做了细致安排，学着李大东之前的方式，两到三人一小组，老带新，即一个老员工带着一两个实习生的模式。没办法，李大东给她的人手真的很少。然后再将辖区划片，每小组实行“包产到户”责任制。

摸排摸排，明面上跟入户走访差不多。要是不奔着抓嫌犯的目的，走访工作其实比巡逻要轻松好多。

为了减少给潜在的犯罪分子闻风而逃的机会，秋水向李大东申请了一笔经费，印了很多春联。然后让各个小组就带着这些春联去挨家挨户地“送春联、送温暖”活动。

秋水给自己分配了一处最复杂的居民小区。

那小区看起来不大，只有五栋楼。每栋楼有15层，一层8户人家。意思就是每栋楼有120户人家，总共600户。

600户人家，而且每栋楼才120户，好像也不多。但是秋水和着实习生接连送了四五日，600幅春联居然连十分之一都没送出去。

不是人家都已贴了春联，主要是小区乃是那种年代久远的筒子楼，超过百分之六十的住户都是租赁户。打工的人对租用的房子没有家的归属感，而且现在这个社会，大家早就对传统节日的一些传统活动不怎么热衷了，连春晚都懒得看，谁还贴春联啊？就一些老人家还热衷这种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现实里，警民关系并不如电视上呈现出来的那样和谐。主要是两种态度，一种是敌意的，一种是讨好的、畏惧的。

秋水在莲花派出所干了快一年时间，她往常常干的事情就是穿着制服手持警棍在社区四下巡逻。

在老百姓看来，就一个词形容---耀武扬威。

她当然没有耍威风的意思，不过对辖区里的人，她也就对临街商户熟悉点。

照面的时候多嘛，自然就认得到了。

那些人大都对她笑脸相迎，很熟络的样子。但那种笑，她看得出是一种讨好的笑，藏在笑脸下面的却是畏惧。

做小本生意的人，十有八九各种不规范，无照经营、占道经营、垃圾乱倾倒、消防卫生不过关等等等等。人家讨好她和同事们，只是希望他们少找麻烦罢了。

对，商户们私下觉得黑猫们整天在街上晃悠，就是吃饱了没事干，专找人麻烦的---警察的制服外套是藏青色，猛一看好像是黑色，于是警察私下里就被老百姓们称之为“黑猫”。

对此，派出所同事偶尔闲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各种哭笑不得。

而一般的居民，她接触甚少。

现在她走进居民楼内，才切实体会到了干民警工作的不易。然后，心里不禁有些羡慕做武警、刑警的，因为不必与百姓有太多接触。

常言说人生百态，而人性，也是百态。

比如，她带着实习的小男生敲开了某户人家笑着送春联，结果对方居然问都不问他们上门来干嘛，直接回屋端出来一盘淘菜水就朝她二人身上泼。

再比如，楼道内碰到住户，秋水与其寒暄，对方直接回屋，还大力甩上房门。

又比如，对他们的到来和问话，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人家该下棋的继续下棋，该追逐打闹的继续追逐打闹，令秋水和实习生尴尬万分。

更多的情况是，好不容易对方有耐心听完她上门来的目的了，却只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然后不住摆手：“谢谢谢谢，不要不要。”

待到他们转过身去往下一家，立刻就能听到身后住户的冷嘲热讽：“有病！”

……

就是这些没来由的敌意，令实习生十分沮丧，秋水怀疑小男生只怕从警校正式毕业了之后就会直接转行了。

两个人从一栋楼内走出来，秋水领头就要进入巷道对面的另一栋楼。

身后，实习的小男生看看挎包里背着的一大摞春联，又抬头看看每天都会来走三四趟的破旧不堪的居民楼，有些疲累而抵触地道：“杨姐，今天还送温暖吗？已经四点半了。要不，我们回单位上与其他同事交流一下经验教训吧？”

听到这话，秋水站在原地抬头看看天，日已西斜。

冬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巷道里，还有一些光打在她半边身子上，很温暖。

那阳光就像金子一般，橙黄橙黄的，令她有些恍惚。

想起了一句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好像好久都没有看日落了。

罩在这么慵懒而温暖的光芒下，实在不想再工作了啊。

秋水也很累，但更多的是心焦。

进展很缓慢。

春联送不出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了解到每家每户的状况。

她这边才600户人家，但摸排到情况的不过几十家，不足一百。

转头看见路边有几个老人家围坐在一起摘菜闲聊，秋水决定改变策略---不上门送春联了，就在小区内外时不时溜达溜达，看见了老头老太太们，就走过去聊天，以此来了解这片区里的住户状况。

秋水道：“走，今天暂时不送了，我们去和老奶奶们摆哈龙门阵。”

小男生一声欢呼，提了提装满了春联的笨重挎包跟上她。

走到巷道中央，余光瞟到了远远的那巷子口处静静停放着的那辆漆黑的吉普，愣了愣。

然后立刻追上秋水，小声道：“杨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问题？我已经看见他好几天都把车停在附近，人在车上却不下来，还趴在窗户上老是看我们。我俩都穿制服呢，是个人都知道我们是警察。所以，我怀疑他其实是在监视我们警察的行动！”

说完，还朝巷子口暗暗指了指。

“……”秋水看也不看，没好气道：“放心，他不是可疑分子，别大惊小怪的。”

小男生很不解：“杨姐，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可疑分子？”

秋水心说，那是我前男友，你说我咋个知道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