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妙玉在小辈们面前一贯和蔼可亲, 但她刚才竟完全不顾身份地大声怒叱张清漪, 足见其真的气得够呛。
然而最气不过自己儿子于此时火上浇油似的居然还怪她多管闲事, 不禁悲从中来。
所谓养儿防老,看看这关键时刻, 当娘的不管外人对错都帮亲不帮理,胳膊肘一直都是往内拐的,可养的好儿子却一次又一次与自己对着干。
“真不用我掺和?你确定?”她寒声问道。
本来还想说自己去把张清漪追回来给干娘道个歉, 一听这话, 一旁的赵一恒顿时噤若寒蝉,哪里还敢有所动作?明显会将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的。
他听出了这干娘的口气不太对劲儿,当务之急, 眼望李长天频使眼色,暗示他别再往灶堂里添柴加薪了。
李长天却毫无所觉, 拧着眉头摸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极有可能是想打给张清漪, 他欲要将人先稳住别乱来。
见状, 张妙玉愈加失望。
老娘终是没有自己的女人重要咯。
不是都还有三天的时间吗?
妈妈受了委屈还在现场的,他竟不知先安慰。
不过……唉,杨秋水啊杨秋水, 你真是我儿子的克星。
张妙玉掸了掸衣角,淡声道:“那好啊, 既如此, 你和杨秋水结婚的事情, 我也不掺和了。”说罢, 转身就走。
“妈!”
“干妈!”
李长天和赵一恒立刻异口同声地喊住她。
张妙玉顿在门口,听到儿子焦躁地怨愤道:“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我想你掺和的时候你一口就拒绝了,不想的时候,你却偏偏又要横插一脚,你到底怎么当人妈的?!”
赵一恒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
母子俩都在气头上,很容易说出冲动易悔的话,伤了感情。
即使会引火烧身也管不了了,他弯下身段儿,涎着脸去将张妙玉扶进办公室来,又为她拉开座椅。
母子没有隔夜的仇。
张妙玉知道自己这儿子年少无知的时候都能为了那个女孩儿不顾一切,何况现在?
也不是非要棒打鸳鸯的,只是想要给他多打一记预防针罢了,免得将来那两个人的感情再度生变,儿子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那搂着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给谁花去?
她借势就顺着梯子下,佯装气恨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赵一恒,说:“你小子等着,回头我再好好教训你。”
赵一恒臊眉耷眼,“是是是,等到干娘得闲,儿子会主动前去认真聆听干娘您的教诲的。”
这话和态度都讨得了张妙玉的欢心,她脸色略缓。
但转眼再看见了自己那好儿子,人站在办公桌后,薄唇紧抿瞪眼看着她,又怒气上涌:“每次遇到杨秋水的事情,你就不长脑子了!”
“妈!”李长天紧蹙着一字浓眉,“今天的事情与秋水无关,是我跟张清漪之间没算完的帐,你不要老是带着偏见看待秋水好不好?”
“哼,若真是无关,你会这么紧张?”张妙玉一语中的,“只有有关她的事情,人家才会借此把你当橡皮泥一样随便揉捏!”
“……”李长天的眉宇间便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避重就轻:“你还是赶紧回你的公司去吧,我这里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忙呢。”
他说罢就重新在椅子里坐下来,跟着拖过来一本文件夹,翻开扫了眼,又重重地合上,其实哪里有心思工作?心浮气躁的。
张妙玉将儿子看了看。
暗暗一叹,温言细语道:“你怎么这么傻?三千万啊,赚钱不辛苦的嗦?原先我就觉得作分手费太多了,如今既然张清漪背着你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那这钱就更不应该给了。”
闻言,赵一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长天的余光瞅见了兄弟极力耷拉的脑袋,愈加不耐:“妈,你啰嗦这么多干什么?再辛苦,那也是我赚的钱啊。我自己的钱,我想这么花就怎么花。”
张妙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现在脑子正发热,做决定不计后果,我得帮你清醒清醒,免得将来你穷得养不起老婆和孩子。”
“哎呀,妈,你真的不要再管了!求求你,你赶紧回去吧!”
……
眼见着那对母子俩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赵一恒羞愧难当,嗫喏地插言:“干妈,都是我不好,您别怪李哥。李哥,你也别跟干妈争了,这钱不用给张清漪。放心,我会盯着她的……”
“已经够乱了,你这时候多什么嘴?”李长天冲他吼。
“李哥,我……”
“好了好了,都别说话了,听我说!”张妙玉摆摆手叫道,“我也不是在意那三千万的问题,三千万,要说我们李家也不是给不起。只是,我担心除了这个三千万,将来还有三千万,再三千万……要是这是个无底洞,那可怎么得了?”
李长天嗤的笑道:“怎么可能?张清漪她再贪慕虚荣,好歹曾经的出身也好过咱们家,不可能一再找我要钱的。妈,你别把人都想得太坏了。”
他其实心里很难做。
如今再看张清漪,完全就是在看兄弟的女人。母亲这样说兄弟的女人,就等于说自家兄弟的不是,所以言辞上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起了张清漪。
赵一恒也不解,紧张地竖起了耳朵。
自交代了问题后,但凡张妙玉和李长天说任何关于张清漪的话,赵一恒都觉得是在说他,敏感,又惭愧得无地自容。
张妙玉忽然一笑,“是不可能。我就是想问问你,长天,你有想过为什么这三千万你又要给呢?明明你和张清漪就是普通的男女朋友分手啊。感情的事情,本来就是合则聚,不合则散。没结婚的男女分手了,在她未分手前就已经背叛你的情况下,你却倒要给她三千万,为什么?”
“……”李长天哑然。
他就像一串一直炸响的炮仗突然遇到了一颗哑子,骤然没了声儿。
“不想回答?还是真不知道为什么?” 张妙玉逼问道。
李长天低下了头,避开她审视的目光。
“就算你不愿意回答,我还是知道为什么。只因为她提到了杨秋水,如果没有这茬儿,我相信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从前并不是个任由人欺负的孩子。”
“那么,她一提杨秋水你就紧张了,缴械投降了,钱也上赶着要给了,这又是为什么?”
李长天:“……”
良久,李长天叹气道:“我,我担心秋水会多想……”
对,他就是怕她会多想。
就像当年,看一向穿着精致的她换季了,身上却穿的还是往年的旧衣服。虽然她的旧衣服质量也不差,可那时候她人瘦了好多,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她的身体更加单薄,空荡荡的并不合身,他就给她买了当季的新衣服要送给她。可是他找的各种借口都被她驳斥了,她说不要就真不要,一会儿说 “你在可怜我?”一会儿说 “难道我就只配穿打折的衣服?”一会儿又说 “今天送我衣服,明天你打算送我包包,想包养我啊?”
唉---,好心全被她当做了驴肝肺。她自己说的话又矛盾异常,心思难以捉摸,真是拿她没办法。
张妙玉却道:“不是,你不是怕她会多想,归根究底,你其实根本就是对她、对这段感情一点信心都没有!”
“……什么意思?”李长天抬头看向母亲。
“别问我,你明明很清楚!”
“我……”
“长天,你花钱让张清漪住嘴的表现让我看到了你和杨秋水之间的感情脆弱得就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只要第三人跑去她面前闲言碎语一番,那弦就能一勾即断!都这样子了,你还要和她结婚吗?”
李长天浑身一震。
好似被迎头痛击了一闷棍。
张妙玉看着儿子脸上血色褪尽,怒其不争:“若是结为了夫妻,将意味着什么?夫妻一体,同甘共苦,所有悲欢磨难都要一起承担,这才是长久夫妻。”
“那么长天,你是确定要娶杨秋水做妻子了,对吗?”
“是!妈,你……你说得太多了。”李长天直觉不想听下去。
现在的母亲就像当初王丞和赵一恒一样,等着看他和秋水分手。
“你不想听也得听我说完,免得将来痛苦不已。”张妙玉道,“时间过去了七年,你还是认定的她,相信你是想要和她天长地久下去的,而不是结了又离。那么妈妈就想多嘴问问你,你这么笃定自己的心意,那她呢?你能笃定杨秋水也是同你一样心志坚定吗?你又能否笃定将来她是不是再也不会不负责任地离你而去?”
听了张妙玉的话,李长天脱口就想驳斥的话竟然是---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李长天:“……”
一颗心顿时凉了个彻底。
原来,潜意识里,他真的是对秋水一点信心都没有啊。
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李长天抬手蒙住了双眼,仰面摊在椅子上。
不是将来,就是现在,他也毫无把握。
秋水忙工作忙到常常会忽略了他,不接电话,不及时回短信。想见她一面,都是他主动送上门去的,还见缝插针般寻机约会。
等待,真的是很消磨激情的。
尤其是无望的等,简直能吞噬了他对生活所有的热情。
尽管,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甜蜜,可是只要她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秋水就变得不可控。他好像牵着一只风筝,风太大,她随时能挣断那条细线远走高飞。
赵一恒看李长天阖着眼沉默不语,有些担忧:“李哥……”
李长天冲他摆摆手,闭着眼低低地道:“妈,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秋水,不行。”
“但如果是杨秋水她不要你了,也行?”
“那你到底想怎样?!”李长天倏地睁眼,一声大吼,将赵一恒惊了一跳。
“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也是你说过的。万一秋水再度抛弃了你,你应该不至于强迫她不准再离开你,对吧?”张妙玉镇定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