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晚上七八点钟, 可这是夏天, 那些白日钻入地底下的暑气似乎知道该自己逞凶的时机了, 纷纷争先恐后地冒出头来。人就犹如置身于蒸笼中，连呼吸到肺里的空气似乎都是灼人的。

秋水没有立刻回家去。

夜幕尚未完全垂落, 这会儿很多人家都在家里忙着做晚饭，流动的空气里她闻到了令她口水直咽的饭菜的香味儿。自然，那些老太太些们尚未出来散步, 小区里就没什么人。

偶尔路过的, 也不过是下班晚的上班族，行色匆匆。

秋水跟赵岚通了通电话，她妈妈正在做晚饭。

所以, 她还有时间。

被那群混账流氓围着戏弄了近一小时，她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大汗。淋漓的汗水不断浸润, 再热的天气，衣服裤子也来不及晒干的。

秋水就找了个小区很角落的位置, 就着昏黄的光线, 她将湿透的鞋袜、课本、书包……一一摊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等着风干。

牛仔裤和衬衣也使劲儿拧了拧，实在拧不出水了, 她便把布料拉扯平整，尽量展开较大的面积, 令其暴露在蒸腾的暑气里。

衣服穿在身上晾, 会花较长时间, 但也只能这么着。

不过即使干不了, 再晚一点回家的话，光线暗，她一进屋就想法子冲进自己的小屋，那样给妈妈发现的几率该是很小。

一切弄停当，秋水就光着脚丫子，在低矮的灌木丛后面坐了下来，借此也遮住了她大半身体。然后她抱着膝盖，慢慢就发起呆来。

往后该怎么办呢？

再待在映水中学，肯定会被马芳那些人继续欺负。那个女生很有手段，她已经知道了怎样能将自己置于崩溃边缘。

休学这条路行不通，难道又转学？

转学也不一定有希望。

前几次转学，她越发陷入绝境了。

关键，今天很多人拍到了她的样子，只怕很多学校的学生都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她算是“臭名远扬”了吧？

这样一个被很多男生调戏过的女生，名声毁了。去任何学校，都会成为被调戏的对象，没有人会尊重你的。

怎么办？

爸爸，我要怎么做，才能熬到明年的高考啊？！

两行清泪滑下脸颊。

秋水将头脸埋入膝盖里，任微风吹皱起一旁的试卷哗哗作响，又悄无声息地飞远了。

杨文虽然私德有亏，可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在教育女儿方面是睿智的。

他教给她很多成年人世界里生存的道理，让秋水拥有一个理智而清醒的头脑，也过于早熟。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久到，刘同拎着一袋蔬菜往五栋楼阔步而来，经过花圃时，没注意到脚下忽然踩到了一张纸。

纸张的脆响引得他低下头去看了眼，发现是张试卷。

便弯腰拾起来，又正正好看见了卷面上的名字---杨秋水。

是高三的试卷，还是秋水的。

秋水教养好，所以那就不可能是随手乱扔东西。

他便以为是不小心从楼上掉下来的，这就预备把卷子给秋水送家里去。结果直起身体时，又看见了右手边晦暗的小径上还有几张卷子。

白色，比较容易发现。

纸张正被夜风呼呼吹动，极力想要挣脱草木的束缚，飞得更远、更高。

起风了，今晚估计有雷暴雨。

刘同走过去，一路弯腰一一将卷子捡拾起来，然后就看见了尽头处，坐在灌木丛后面，整颗脑袋都埋在手掌里的秋水。

隐隐的，他似乎还听见了啜泣声。

刘同很诧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