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

那位女同学的声音不小，看得出来就是故意为之，所以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于是，神色各异的目光又都纷纷从郭无霜身上转移到了秋水身上。

秋水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

她微低了头，干脆掏出一套英语试卷出来，假装做题。

张丽也把秋水看了眼，很快收回目光，嗔怪道：“好意思说别人，那你呢？老师特意将你安排做郭无霜的同桌，就是希望你向她多多请教一下，成绩能从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名前进几名。可你倒好，依旧还是呆在倒数第一的位置上跟老佛爷似的，没人扳得倒你了是吧？”

班上好些同学都笑起来。

那女生也嘻嘻笑道：“张老师，倒数第一也是第一啊。我这个才叫成绩稳定呢，要是哪天突然像熊猫这样名次变化了，不得也有人要哭成个熊猫？”

众皆莞尔又笑。

张丽哭笑不得地摇着头走到郭无霜桌前，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地戏谑道：“这下你可算是知道了山外有山，强中自有强中手了吧？没关系，这次是你轻敌了，下次你争取赶超了杨秋水就是了。老师喜欢看到你们在学习上你追我赶，因为这样，能促使大家共同进步哟。”

郭无霜却慢慢半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涟涟泪水。她肿着一双眼，抽抽噎噎道：“张老师，对不起，我给您和学校都丢脸了。”

秋水：“……”

秋水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是个罪人。

这件事情很魔幻。

她考了年级第一，这是个错误的行为，是干了坏事，她成了带给高三二班和求精中学耻辱的罪人。

那头张丽也愣了愣，佯作生气：“胡说什么？你们现在都是求精的学生、我的学生，无论考得好与差，都代表了求精和我的教学水平。郭无霜你一定要明白，全国那么多高三学生，比杨秋水厉害的人多的是。你可不是在和她竞争呢，你最终是要和全国无数的高考生争过独木桥，懂了吗？”

郭无霜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张丽看出来她根本没听进去，眼尾一逡巡，另一个学生正弓背垂首奋笔疾书，其实好似老生入定。

这种时候话说多了，肯定不免伤了另外一个。

遂匆匆交代一句就离开了。

“好了，你别多想了。快擦干净泪水，调整好状态，准备接下来的复习吧。”

张丽走后，许多女生立马围上去，轻声劝慰安抚郭无霜。

谁想这一劝，郭无霜哭得更厉害了。

但她这回却没有放声大哭，而是使劲儿压抑自己，捂着嘴哽咽。

众人就见她的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般不住往外涌，滚滚珠泪顺着睫毛一一淌下脸颊、手指缝、下巴，再滴落到课桌上，也打湿了衣襟。

那双圆润的肩膀更是颤抖得分外厉害。

女生们看得心疼无比，七嘴八舌纷纷劝：“熊猫，你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啊。别这样憋着，会很难受的。”

“是呢，你哭出来嘛，宝宝。只是一次期中考试而已，又不是真的高考。而且就算是高考，不也有很多成绩很好的人发挥失常的嘛。你得听张老师的话，尽快调整好心态投入下一轮的复习中！”

“考试前我叫你不要熬夜复习了，你偏不听！熊猫，这次你的心态不对，给自己太大压力了。要同以往一样平常心对待，一定能发挥出你的正常水平出来，你知不知道？”

“别哭了，好好复习，争取下次把第一名再夺回来就是了。国宝，你的成绩一向很稳的。”

……

劝不住，郭无霜还是一直伤心啜泣，好几个女生就开始用不满的眼神儿去偷觑秋水。

秋水越来越无措，如坐针毡，英语试卷根本没心思做下去。

她当然明白身为同班同学，于情于理也应该去表示一下关心和友爱之情的---她的同桌早跳出去做这件事情去了，那还是个同样戴厚底眼镜儿的腼腆男生呢。

在一群女生中，他一枝独秀。

但也许，同桌只是想离她远点，避雷呢，尽早划清楚河汉界，以免殃及池鱼---秋水依着从前的经验做如此猜测。

可是谁都可以去安抚郭无霜，唯独她不行。

她要是真去了，很有可能落得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的罪名。

然而一直安坐在位置上无动于衷也不太好。

反复思忖，犹豫挣扎一阵，秋水干脆站起身来径直就往教室外面走---也许回避会是个比较好的办法，让她们眼不见为净。

谁想还没走出教室门口，就已听见身后有女生恨恨道：“她怎么就没有一点同理心啊？好冷漠。好歹大家已成了同学，怎么着也该过来意思意思地安慰一下啊。”

其他女生立刻附和。

“这人还真是不懂人情世故哎，难道她能保证自己回回都考第一吗？也太托大了吧。”

“所以成绩好又有什么用？高智商，低情商！”

“算了吧，咱们还是别稀罕这种人的人情了。她即使过来安慰熊猫，也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

秋水：“……”

脚下步伐加快，她逃也似的奔出了这座陌生的城池。

十分钟后秋水回到教室，惊异地发现自己的课本、试卷、文具等一切属于她的东西都散落在地上，七零八落狼狈地静静躺着。那套她才做了几道单项选择题的英语冲刺卷，原本干净整洁的页面上郝然一道清晰的脚印子，仿佛恶作剧之吻。

她看看同桌，看看四周的同学，所有人都扭头背身回避着她愕然和询问的目光，若无其事，聊天的聊天，哄闹的哄闹，复习功课的复习功课……对她和地上的狼藉视若无睹。

这一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