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五放学放得早, 因为恰逢三八女神节, 学校领导就给全体女老师放了小半天假, 好让她们去搞点娱乐活动放松放松。
秋水从学校出来,步行去最近的公交车站。
一般而言, 会进勤思这所C市排名第一的私立中学读书的学生,其家庭条件都还可以,杨家也不例外。
事实上, 秋水家的经济条件不是可以,而是非常不错。
这源于秋水有一个非常能干的爸爸---既供得起女儿上私立高中, 也供得起妻子做个每天只知修花剪草、学点画画插花泡茶术的家庭主妇。
秋水的爸爸杨文是个七零后, 典型的农村出来的凤凰男。
虽然是个工科生又是农村人的出身,但是天资聪颖、性格外向的杨文一点不木讷自卑。
他运气也好, 恰恰赶上那个年代最后一批包分配。
于是大学毕业时,长袖善舞的杨文就成了班上同学中就业单位分配最好的---他去了市建委工作。
公务员, 又是个世人眼中油水颇多的衙门, 杨文可谓一毕业就捧上了摔不破的金饭碗。
也许大多数的男人天生都有野心吧, 杨文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参加工作后, 他愈加精于专营,三十岁不到就已在建委是个举足轻重的科长了。
哪里像秋水?进了政府机关当进了养老院,得过且过, 萎靡不振,最后竟傻兮兮地往最最基层跑。
杨文若是泉下有知, 得知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 读书的时候事事都争第一的秋水将日子过成了这样子, 肯定气得死去活来。
但真正发家,是自杨文被组织派驻到隶属建委的某城投公司担任总经理一职开始的。自此后原本在政府机关作风谦逊低调的他放开了手脚,变得派头十足起来,不但出行随时都有人前呼后拥,还配备了个人秘书,也有了专职司机……专车更是有三四部之多。
有个如此有能力的老总爸爸,秋水完全有条件每天由司机接送她上下学。但是,她却坚决拒绝了父亲的提议,一直坚持自己坐公交车,跟个普通学生没两样。
更甚少让杨文去开家长会,吝于对同学和老师提及家里的情况。
并且,她能进勤思中学也不是靠的她爸。
正如之前同学口中所言,她完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因为学习成绩好,加上其他方面的能力也都表现十分优秀,一上初三,秋水就被好几所高中以进实验班就读且免除三年学费为条件争来抢去。
聪明的人大都早熟。
秋水就是如此。
心思剔透的她并未被殷实的家境娇养成一朵温室里的小花,反而因着家里越来越富裕,住的房子越来越大,她越发不开心。
最近她就有些心事重重,以至于她上课不能专心听讲,私底下脾气也变得暴躁了。
李长天再献殷勤,她也疏于理会。
等了快半个小时也不见公交车来,看天色尚早,秋水决定干脆步行走回家去。
在她看来,学校离家并不是很远,也就四站路而已,大约走个四十分钟就能到家。
红绿灯变换,秋水随着人流穿过马路,再过繁华的灯饰广场,过天桥,过电脑城,过菜市场……最后拐进了一条支路。
周边环境逐渐变得清幽安静起来,街道也更为干净整洁。一排排低矮的行道树枝繁叶茂,绿意盎然,送着和风徐徐---皆因这处背街多是林立的高档写字楼和装修雅致的咖啡馆、茶楼、西饼屋……小资腔调四溢。
秋水的新家就在这片写字楼背后的纯墅区内。
屋前屋后的草坪花园算上,四百平的大别墅,独门独院,去年装修好的,今年春节前才搬过来,就三个人住。
老实说,空荡荡得十分冷清,还有些瘆人,她很不喜欢。
还不如她的第一个家。
小而温暖,家里到处都充盈着脉脉温情,像墙上贴着她历年来得的奖状,衣柜上是一家人合照的水晶摆台,客厅角落里还保留着爸爸给三岁时候的她做的小马扎……
唉---
怅然叹一口气,秋水放眼看看,这条街走到尽头再转个弯,大约七八分钟就能到小区门口了。
一路上思绪都有些恍惚,她轻轻吁了口气,定定神,绕过一辆违规停在人行道上的别克车,抬脚往家的方向继续前行。
忽的,秋水放慢了脚步。
“杨文,我……”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皱眉打断:“你啊,总直呼我的名字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给你说多少次了!你知不知道仅仅是一个称呼,就能让人顺藤摸瓜牵出许多麻烦事情出来?!”
“我们不是老同学?”张妙玉讪讪辩解,“喊你的名字又怎么了?名字取来不就是给人喊的?”
“但我现在是一家国企老总!你……”
张妙玉难堪地低下了头:“知道你高不可攀了,行了吧?”
杨文:“……”
颐指气使惯了,看到女人的反应才觉出自己的语气可能重了点。
默了几秒,主动岔开,轻言道:“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他方面都不说了,特别是讲感情,容易犯错,给人抓住把柄。妙玉你记住,主要是因为我们有业务上的往来,所以要避嫌,你懂吗?”
他的语气较之开始温和许多,张妙玉心里好受了些,便也后知后觉自己那话说出口怎么像在赌气似的?
这不该。
她很快调整好。
毕竟已是几十岁的人了,不是学生时代。
说起学生时代,那时候她是班长,他是学习委员,他事事都听她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过去是抓不住、挽留不下来的流水。
假做整理颊边一缕头发,将其卡在耳后,赶走回忆,张妙玉改口正色道:“杨科长,我只是个妇道人家,而且长年在工地上跟一群民工打交道,学的专业也是修桥建房之类的。小打小闹还成,可你叫我开公司,我不懂啊。”
仍旧叫的杨文从前的官职。
杨文眉头蹙得更深。
并不十分满意。
“杨科长”哪有“杨总”听起来高大上?
但是……
他抬眼将对面一脸憨厚的女人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