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嘉尔眼中露出一种受伤麋鹿般的悲恸,歇斯底里地指控我:“骗子!无耻!无耻!”
这响动引来周围的人,更让我成了狗血桥段上的主人公。
鹿铃也从不远处跑来,问我:“怎么了?她……”
我摇摇头。
即便如此,我却依旧不后悔。她是有权知道殷程睿的事,但她要知道的事不仅仅是这个男孩的事,而是一个我们教育体制的真相——在这样的打击下,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都是不知道的。
或许是因为共情,我大概更能理解那个男孩的心理:如果殷程睿在的话,比起让恋人知道他的存在,而对她的心灵造成损害,影响到她今后的人生,他宁愿姑娘忘记他,幸福圆满的过一生。
“我刚才看她情绪就不稳,果然还是……”鹿铃的表情也不好看。
“你难道……”我突然想起鹿铃的能力。
假如她曾经历了这件事中无限个节点的话……那她一定很熟悉这事件中的每一处走向。
果然,鹿铃缓缓点头。
“我很抱歉。”她说着,也忍不住抹了下眼睛,“但我能选择节点,却是改变不了客观的……”
“我明白。”
比如她能像那次辩论赛,和一群要遭难的学生结成组,改变他们要去的地点,影响他们做的事,却无法改变客观上存在的事物。
殷程睿的体质就是这样,无论怎么选择,他的体质不能撑过这一年的感冒就是客观事实。
就像蝴蝶效应,蝴蝶固然有可能引发风暴,但蝶翼依旧是蝶翼,云层依旧是云层而不会变成金属或者大地。
“我试过……对不起。”她忍不住转过身。
“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是不是?”
她没有点头,“我也不知道……让一对恋人,让一人活在遗忘而美好的世界里是不是好事,或者该让他们……”
“怎么?”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说吧,那些事,你体会过的所有痛,说出来的话,就当多一个人陪你分担。”我说:“我所知道的事,承担的事也并不比你少。”
她一时怔然:“是的。”
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经历她能力过程时的一系列体验,却也过了好有几分钟她才做好心理建设说了出来。
我因而也分析出她能力的规律:必然要发生的事,比如殷程睿的体质是固定的,就算做千百次其他的抉择,不改变这个本质的话,他依旧要悲剧。
也就是说从这个事件的开始,他就注定了要被除名。
“除非改变客观,改变他的体质。”鹿铃显然是做过不少努力的,“我试过,甚至最后引来第九世界的科学家……可是依旧没用,他们说这是目前医学无法解决的。”
我心理也很难过,却又觉得莫名:他是得了什么绝症还是什么,哪怕是得了绝症,就要用除名这样的方式完全清楚他存在的痕迹?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也没去打断鹿铃的思路。
“许多次,要么这女孩事前知道了真相,两人一同惹事一同被清理……要么事后知道真相,她……报复社会,造成他们班八个学生死亡。”
我震惊道:“那我……”
鹿铃含泪点头:“是的,还好你没说。”
据她说,选择是复杂的:比如就事后知晓这一事来说,如果嘉尔找到了我,我会选择不告诉她,嘉尔会恨我,但周围就不会出现什么危险;如果她找到了其他人,比如参与此事的教师之类的,有些人会一时心软告诉她。
“所以,陆,谢谢你没说。”
我心想,我差点就说了,经历过共情,再加上她说“她有资格知道”这件事,我当时也动摇了。
我对这对相爱的小情侣的遭遇很是同情,并且痛彻心扉。但现在听说嘉尔知道真相后的行为,又庆幸自己守口如瓶。
真相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担的,即便在事前当事人如何进行保证。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说:“这让我心理好受多了。”否则刚才,我真的觉得里外不是人。
鹿铃却摇头了,“不。”
“怎么?”
“其实我觉得,我们有什么资格为他们选择?一同赴死,还是一人独活?我们不是当事人,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好的呢?”
我说,“就那个男生而言,他一定更喜欢现在的结局:他心爱的女生能继续安康美满的生活下去。”
“那女生呢?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吗?”鹿铃质疑道,她合上眼睛,显然很难过,“其实,有几次,她告诉我,她很高兴和恋人一起死。”
我说不出话来。
“老实说,要不是因为其他结局中会对其他人的人生造成影响,我也不会作出现在的选择……我没资格。”鹿铃痛苦道。
原来发展到现在的结果,只是因为这个结局是对周围人造成影响最小的结局吗?
“若不是这样的话,我更不知道怎么样选。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什么是最好……但影响到了旁人的生命权的话,我只能选择了现在的结局。”她很难过,捂着脸,“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的“对不起”是对那对小情侣,也或许是对每一处不得不作出的选择。
突然就觉得这个女孩莫名得让人心疼。
“你不用说对不起。”我对她说道:“鹿铃,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你的选择变得不好,你背负了太多,你本不用为那么多事负责。”
她的表情有些勉强。
“是真的,鹿铃,我感谢你。不是因为作为朋友,礼貌上说几句安慰你的话。是真的感谢你……你的选择让世界变得更温柔。”
在那一瞬间我心中升起巨大的怜意,这样一个善良而坚强的姑娘,让人忍不住就愿付出努力,希望她能被这世界温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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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鹿玲。
这种能力挺可怜的,特别她刚有这种能力时还是个没分辨能力的小孩——一个善良的、被教育得太好的单纯小姑娘,很容易就把做错选择归咎给自己。
比如那个必然要出现道德瑕疵的火车铁轨问题,一边是一个人,一边是一堆人,无论怎么选都是杀了人。
而且她只是能选择而不能改变实质,那个生病的男孩再怎么样选择也救不了。
作者也挺心疼她,想对她说,孩子,不要有那么多负担,你对这个世界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