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明凝思一瞬, 欲要再辨上两句, 冥冥中却恍惚了一下, 瞧见眼前人眉心浮现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梵形花印，若有似无，那一瞬过后便了无痕迹。

他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

而无心不曾有异, 不待他回应便又浅浅一笑, “小僧这两夜入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是梦中梦。梦中此身乃彼身，却不知梦中人乃何人。”

白月明怔了怔, 偏首垂目，不知看向了何处, “我们这种妖魔鬼怪心里没个妄想惦念，就从不会被魇着。”

又讽刺无心六根不净。

无心也不恼，笑意疏朗, 回敬道：“施主原就是执念化作……”

话尚未说完，胸膛攀缠上一双冰冷的手, 搭在左心口那层底下空无一物的纤薄皮肉上, 其食指指甲暴长一寸，不轻不重地勾画, 只要稍稍一用力，便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啧，我辩不过小师父。”白月明虚挂在无心身上, 目光在无心眉间逡巡, 若有所思, “继续说，说你入了什么梦，欢喜得一直沉睡了两夜。”

半透明的薄甲收起，纤长的手指倒是仍旧在原地贪恋流连，渐至滑往不可描述的地方去……

无心面色微红，只是在晨曦未及时的一片冥茫中看不大分明，似忽视了那双作怪的手，轻叹一口气，“大抵小僧确实六根不净，梦里只当是入了他人的梦，然眼下一回想，梦中人倒像是自己本身。”

白月明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哼哼道：“前世欠情债，后世遁空门，像小师父这样投不了胎的鬼和尚，怕是辜负良多，指不定便是那找上门的。”

“前尘？”无心摇摇头，念珠又滑动了几颗，神色恍惚，“许是来世。”来世，或是有朝一世，定能圆满。

将明未明的光线里，白月明眸底有不易察觉的温情一闪而过，正当此时，余光所视的门槛处似有大片水渍缓慢晕染开来，他抿了抿唇，“那东西又来了。”

说得是大前夜里作怪的鬼东西。

无心面色一沉，警惕地随着白月明的目光所及之处望去，稍稍靠近那地儿，倒是未感受到有甚阴气弥漫，也未放松，“已是寅时末，天际将白，施主该歇息了。”

“你呢？”

无心垂眸，敛色道：“小僧准备探探这四方城。”

回应他的是身畔慢悠悠带过的一缕衣风。

白月明一条腿已经跨过了门槛，头也不回地道：“谁知道你何时能醒？昨个儿白日里我就探过了。”出了门，察觉后面动静没跟上，他转身便倚靠在走廊一旁的雕花朱红漆柱上，懒懒散散地调笑，“哎呦喂，小师父这是把我搁心上了。”

臊得无心差点没绷住扭了脚。

无心瞥了一眼白月明，唇角动了动，心思转过几趟，最终只当没听到，仍旧没理会。

“这四方城确实古怪，青天白日对我这妖魔鬼祟也无甚影响。”白月明也不恼，随即解释道，面上依旧笑意浅浅。

待无心几步走至他跟前时，他方一伸手道：“小师父可要在下搭把手，四方城内行路多有不平，容易崴脚。”

是戏谑之意。

无心正了正襟袍，稳重地向前迈步，直接把白月明甩在了身后。

——

二者方才迈出客栈大门，便见四周大雾弥漫，不多时后面的客栈便隐匿在了一片溟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