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介你回来咯?”他一面痛一面整理,捂着肿起包的额头说。
“做梦。”是贺程的声音。
舒檀睁开双眼一看,贺程正站在一边,肩上杠着一名素衣少女。
“咦?”舒檀大惊,“你这是···?”
“是叫兰若对吧。”贺程随手把少女放下来,眉间一粒红痣,确实是他们在路上看见的布道女。舒檀目瞪口呆,他所设想是恭恭敬敬地拜见公主殿下,而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像简无介做的那样,说明事实原委,之后公主信或不信先不考虑。现在可好了,贺程直接把公主给掳来了,怕不是杀头的重罪。
贺程不受人间的规矩束缚。他一眼便看见皇女兰若配在腰间的玉坠,因舒致清在身侧而清凉可感,发出淡白的光晕。它自不是俗物,只因舒致清的殒落而蒙尘。他是魔,不能触碰神物,于是挥手斩断坠上所系丝线,玉坠掉进舒檀手里,立时发出清亮的明光。
远空隐隐鸣雷。
乌云汇聚,一场大雨将至。
舒檀捧着玉坠,没入冰凉的雨水里。前尘往事雾气一样逼近,到了眼前却吹散,他陷入走不出的山峦,任山雾牵引,追寻那份似曾相识的水气。谁是玉坠的主人,谁是简无介的挚友,谁是舒致清?
他被雨淋得湿透,长发萧索地贴着颊,干瘪瘦弱,像不成器的穗。他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舒姓仙人。他只是个凡人,凭着前生的一点恩德照拂、苟且偷生的凡人。舒檀攥紧了玉坠,眼眶里滚出热泪,他无知无觉太久,此刻终于有感。那层纱一般的隔阂终于消失,他从未如此清醒,如此清醒地感觉到自己本不该存在。
无论是重病的前十八年,还是病愈的现在,其实舒檀本不该存在。
玉坠在他掌心里灿灿发光,为再见他而欣喜。它单纯地回应着他的气息,舒檀知道自己给了它错误的快乐,就像他对简无介一样。
贺程走到房檐下避雨,喊了舒檀多次他也不应声,在雨里恍恍惚惚地失神。贺程百无聊赖地坐下,兰若公主被他顺手丢下,莲花似的倒在他脚边,衣摆沾上点点雨渍,蕴湿云纹。他打算等雨停后把这位公主送回甘露寺。有时他真是弄不懂简无介他们这些神仙,轻而易举的事情总要因为礼数而变得麻烦,就让公主丢一枚坠子又如何,还解释,解释什么,牵扯凡人到神魔的事务里才是愚不可及。
他无事做,又不懂舒檀在雨里淋个什么劲儿,分了几分心思去看兰若。不得不说,她确实貌美,眉目沉静温柔,一点红痣却是明丽。她跟舒楹有点相似,都有副不肯听人说话的冷淡表情,气质与容貌奇异地偏差过去。
“你是谁?”
贺程一愣,他的法术绝没有这么快消失。但兰若确实已醒,她半坐起身,斩魄刀便如约而至,落在她洁白颈边,肌肤上薄薄的凉。
“我认得你。”兰若说,“你是玉京城主舒楹的侍卫。城主回京时我们见过的。”
“掳掠皇室,想反么?”
他大概给舒楹惹了个天大的麻烦,但这感觉着实愉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