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他,一是为了让他将青玉还我,一是为了亲手杀他。只是这两件都未达成,我想我得杀一个人填补他的空缺。"
舒檀"啧"了两声,颇不忿。
"真不知是有多大的仇,你等了二十多年,依然怨愤难消。"
"要是仇恨当真这么好消解,人还要长着那颗心做什么?反正你总会忘记,把一切报不了的仇推给时间。"
"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很想知道。"
鬼魂不答话,一夜过去,远空天色将明。
舒檀困了,懒懒打个哈欠。他得跟简无介报个平安。
"今天晚上我再来找你。"他对鬼魂说。
"没人答应你。"
舒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手指上摸了满把灰尘,心想待会儿要记得清洗一番。他漫不经心地说:"或许我可以带你去霍凌霄的墓前。"
"谁要去他的墓?"
鬼魂的身影化为一缕青烟,悄然散去。他带不走青玉,墨色流苏留在原地。舒檀走过去拾捡起玉环,笃定他今夜会来。
不久,阳光冲破晨雾,悉数撒下,观音寺里的鬼火消失无踪。他昨日打水的井早已干涸,水囊里装的不过是些混了青苔的雨水。舒檀倒空水囊,后知后觉地感到反胃。
他走到门前,庭中水缸养着枯荷,茎叶干瘪,哪儿有什么红莲。
舒檀背着伞往门外走,提醒自己小心门槛,但走到门前才发现,门槛原是一条粗大的蛇,蛇身攀据门口,他昨日磕到的正是它的尖牙。舒檀背后冷汗一激,思忖自己是不是中了迷幻的蛇毒。也许他还未走进观音寺,就被迷倒在灵异的梦里。
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在门外看见了缺席一夜的简无介,长身玉立,形容整洁,同舒檀蓬头垢面的样子天壤之别。舒檀必须得生他的气,不然就显得太过柔软可捏。
"你消失了很久。"他跨出观音寺,前去质问。
简无介说:"我去寻了水源。"
他把灌满的水囊交给舒檀,里头是清澈的山泉。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简无介伸出手,替他拂去头上的灰尘。
"无论你是决议做人,还是想寻仙问道,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要学会用舒致清的东西,保护自己。"
舒檀拧眉,他不太明白。
简无介看他面上迷惑神色,解释道:"我不是要你做舒致清,而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上危险。"
"诚然,贺程说的有道理,天魔境不会随便对你出手。但这世上许多人,做事时是不顾后果的。你摆不脱前世的身份,就要更多一分小心。你看得见妖魔仙灵,他们也一样看得见你。"
"这把伞,如果你运用得宜,在人间已经足够了。"
简无介没说的是,人间的无常并不能用仙术来规避。生老病死,即便是神仙也无法避免,何况是人。
"好吧。我就···当这是一场锻炼?"
舒檀笑笑,灌下一口水。
"只是你为什么不先说清楚,事后再解释,会显得神仙们比较睿智吗?"
"站在门外等我,你像个傻子。"舒檀跟他开玩笑,不过看简无介的神情,可料想他并未领悟。
舒檀摇摇头,说:"今天我还不能走。"
"哦?"
"晚上有故事听,你有兴趣吗,我们可以一起。"
他把青玉递给简无介,只一晚的功夫,它就变得比最初看见时更加拙劣暗淡。简无介把它对着日光一照,玉里有些絮状的杂质,不知是谁的七情六欲凝出形态,在冷硬的青玉里永恒。
"我喜欢听故事。"舒檀这样说。
如果哪一天简无介也被他的这份好奇感召,将过去完整陈述,或许会是他有生以来听过最惊心动魄的故事。
隔岸观火,哪里抵得上身临其境。细数前尘,他是为了谁,就此落入凡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