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过一段古木繁盛的小道，枝条拥挤。舒檀伏在马上，梳理着白马背上的鬃毛，等柳暗花明。行到尽处，眼前赫然是一行灰白石阶，直直蔓延向上。舒檀眯着眼去辨认，隐约看到一点微明的光亮。

“那是什么地方？”

“观音寺。”

“你之前来过？”

简无介说：“匾上这么写着。”

舒檀深吸一口气，无言以对。他摇了摇空空如也的水囊，想去讨口水喝。人也不能总是餐风露宿不是。

他跳下马，踮了踮脚稳住身形，迈着自己两条不算结实的腿，吭吭哧哧往上爬。不多时，观音寺的檐角便在暗色的天幕中凸显，舒檀加快速度，背后发出热汗，心跳在胸膛里哄哄乱撞。

“呼···呼···”

简无介向他伸出手。舒檀撑着膝盖，挂着汗珠的脸扬起微笑。他握住简无介的手，一者湿热一者清爽。

“我身体真的太差了。”他跨上最后几级，“不坐马车了，多多走路。”

简无介递给他一方手巾，上头熏了淡淡的檀香。舒檀爱惜香气，有些舍不得用，他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走到观音寺前。这是一座很旧的寺庙，牌匾上结了厚重一层蛛网。不过既然点灯，应是有人的。

舒檀用指节叩门。

第一声还未响，锈透的锁便失效，大门洞然而开，舒檀几乎扑进门槛内。简无介及时拉住他，舒檀的膝盖在木头上磕了一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响，木屑被震得沙沙。

庭中摆一水缸，缸内两三只红莲。另有一人独酌自饮，听了这番动静，颇多讶异。

“这地方竟也会有人来？”那人放下酒杯，目光从他们两人面上逡巡而过，神色难辨。

是失望。

舒檀熟悉这种眼神。他从他娘每一次看他时的模样里学会了这一点。

“叨扰。”

简无介扶稳舒檀，俯首向观音寺的主人拱手作礼。

“我们是过路客，途经此地，想讨碗水喝。”

舒檀捂着痛处点头。

那人静默片刻，而后冷淡地朝后院一指。眼前的不速之客打扰了他自饮自酌的雅兴。

观音寺虽小，五脏俱全。舒檀灌满了水囊，看见正殿的大雄宝殿。他摸出檀木佛珠，想去进去参拜一番。

“我劝你还是别进去。”

那人鬼魅一般地出现在他身后。

舒檀一惊，檀木珠掉在地上。他急忙弯腰去捡，双手在地面摸索，握回掌心才觉得安全。

但他很快就变得不安。

今天无月无星，不点烛火伸手不见五指，但他袖里还有简无介给的夜明珠。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人没有影子。

魑魅魍魉的诡谈接连不断地冒出来，舒檀的心剧烈跳动，然而奇怪的是，它狂跳了一阵后便归于平静。也许是跳过了头，需要一些时间来喘息。

危急时刻他就容易胡思乱想，怎么就是改不了这样的毛病。

“那里面有什么吗？”

舒檀站起身，他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害怕。他娘正在他掌中保护着他。

“没什么，不是吃人的地方。”那人说，“我只是不供神佛。”

“不供就不供吧，既是不信又何必强逼自己虔诚，”舒檀朝他摆摆手，左顾右盼寻找简无介，“实话说，我也没那么信。”

“他呢？”

一共就两个人来，他指的是简无介这一点不会被弄错吧。

“他身上有股奇特的气息。我不喜欢。”

舒檀微一挑眉。

真没想到，神仙如今也变得如此不受欢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