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多思在掘出李良夜时,所获得的仅是一具冰雕。
舒檀想了想,默默打了个寒噤。他光是想象就已经被冻伤了。
今夜空中无月,群星闪烁,却也不逊色。舒檀靠着儿时的记忆努力认着星座,记不清时还动用起手指,在虚空中计数。简无介又不说话了。舒檀还以为他会主动帮忙认两个。
“喂···”
他有点不满。
“嗯···”
简无介在舒坦看星星时忙着琢磨吹叶,他刚刚换了一片新的,边缘平滑。他将叶子按在唇间吹气,似乎已能隐约吹出些声音来。
曲调断续不成片,不是太低就是太高。舒檀听了一会儿,暗暗跟他爹的曲子比较,差得挺远。他继续看星星,以简无介笨拙的乐曲为背景,像是坐在一个错乱的时空里。在这个时刻,所有的一切都是旧的,星辰是旧的,泥土也是旧的,风吹老青草。简无介是过去的投影,他身后站着不曾逝去的人。
舒檀是其中唯一的新。
他仿佛能从满天星河里看见那个无言的舒致清。
他喝光了水囊里的最后一滴水,然后站起来,他说:“我去接点水。”
然后逃离这个旧日编织的罗网。
冰凉的河水流过他的掌心,舒檀洗了把脸,重新清醒。他终是不必避免地陷入到对自己存在的追寻。
“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什么时候简无介都学会用叶笛哄人了。”
河水里忽然映出一个人影。
是贺程。
他对着舒檀的倒影挑眉:“是不是,舒大仙?”
舒檀不敢妄动,半个手掌浸在水里,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你不必紧张,”贺程耸耸肩,“斩魄是我的刀,我不喜欢她沾血。”
舒檀慢慢把手从河里抽出来,用袖子擦净水珠。
“那···多谢?”
贺程哼笑一声,也在河边坐下,舒檀这才注意到他的指尖正滴着血。贺程撕开袖子,将半个胳膊往水里一浸,血丝便如墨渍一般扩散。
“林净莲的花瓣给我两片。”他对舒檀说。
“啊?···哦。”
舒檀从怀里找到林净莲给他的一满把,递给贺程两片。
贺程把花瓣放进嘴里咀嚼,手臂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浅白色的痕迹。
“夜碧心长得人模狗样的,做事却老是这么绝,”他洗净伤口,眼皮懒懒耷拉,满脸厌烦,“他自己要是厉害点也就罢了,像明世静那样,动动手指头就能碾死我。”
“没有绝对优势还在那里死磕,非要弄得两败俱伤。你看,”贺程指指自己的手臂,“现下就兔死狗烹,杀你不成,又觉得我有了斩魄是他地位的威胁。有这么些时间还不如去闭关。”
“这么说,你是不能回天魔境了?”舒檀问。
“老实说,如果我真的用斩魄。现在天魔境之主就是我。反正那地方贫瘠得很,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那你要去哪儿?”
舒檀记着他同简无介薄有交情,问一下去向应该不算失礼。
贺程说:“我去找一个人。”
“就像无介一样吗?”
“不,有区别。”贺程站起身,目光投向遥远之外的微弱灯光,“他找到了,但我还没有。”
舒檀随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那是玉京城主舒楹的车队。你要找的人是他吗?”
贺程翘起一边唇角,露出相当无所谓的笑容。
“是,也不是。”
他看了舒檀一眼,转身便走。
“在简无介眼里,你和舒致清是同一个人。”
“但是在我看来,舒楹和···他是两个人。”
“为什么?”
舒檀赶在他走远前追问。
贺程微微顿了步子。
“因为···我不是简无介,他也不是你。”
简无介了解舒致清的一切,包括他转世的每一面。
但他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