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檀看他隐隐有些动怒的意思,甚是好笑。简无介是关心他,但···还是好笑。在天上悬一块饼叫他看着,快饿死的人捉不到啊。快饿死的人需要一场美梦,梦中心愿得偿。
“本想让你多修养两天,但我看你已没什么斗志。今天我们就走。”
舒檀一惊:“去哪儿?”
“玉京城。”
“做什么?”
“治病。”
舒檀算了算自己的钱,摇摇头说不够。就算够,去玉京起码要两月,他撑不过。
“你要信我。”
“朋友,我们认识才不过几个时辰。你说信就信,哪儿能这么轻易。我知道你不图我什么,我身无长物。但我怕你不明白我病得有多重,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既然不图你什么,怎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简无介说:“你不过不肯走出这一步。”
舒檀叹口气,简无介真是说不通。要是换了李大夫,就早早收拾包裹离开了,顺便叮嘱他不要说城东大夫李给他治过病,免得砸了他妙手回春的招牌。人人都懂知难而退,简无介一个陌生人,迎难而上又为了什么呢。
他本以为简无介只是说说而已,谁知他当真说一不二,牵着马车在门口等舒檀。舒檀立时局促起来,揣着个小包裹,里头装着几件衣服,一串檀木佛珠和一把破了页的纸扇。他的钱都给了简无介,自己手里空空。
临走前简无介给他煎了一碗药,其苦无比,有点像酿酒剩下的酒糟水混上苦瓜。舒檀捏着鼻子慢慢品,他本以为自己已足够耐苦,然而事实证明不是。
他很给面子地喝光,凭着一点自制力才没有昏倒。简无介把他安置在马车里,舒檀坐在垫子上昏昏欲睡。他从包裹里摸出他娘留下的檀木珠,一颗一颗拨弄起来,数到第七百零一颗的时候终于撑持不住,头一栽彻底昏睡过去。
马车颠簸,他偶尔会醒,只是眼皮睁不开,醒来又会咳嗽,不如睡着,于是安心地沉下去。别人是“但愿长醉不复醒”,他是“但愿长睡不复醒”,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岂不奇妙。
半梦半醒间,有时他能感觉到简无介在他身边,有时又好像离他很远,脸上凉凉的,有人在替他擦汗。但不是简无介。
舒檀睁开眼,拿着手巾的是个年轻姑娘,穿一身素色衣裳,细眉细眼,连肩都细削削,不胜风似的漂亮。他吓了一跳,睁着眼四处望了望,哪是什么马车,他分明躺在床上。青色的纱缦飘飞,屋里洇着云雾,不知是真是幻。
“舒大仙可算醒了。”
姑娘弯着眉对他笑,手里的帕子照样往他脸上擦。舒檀退避三舍,快蜷进角落里。
“这是哪儿?”他趁姑娘不注意朝外张望,“简无介呢?”
姑娘笑得更开:“不先问我名姓?”
“呃···敢问···”
“我是林净莲。双木林,干净的净,莲花的莲。你叫我净莲就好。”
舒檀喊她林姑娘,林净莲颇为受用。她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来,对舒檀说:“药到病除。”
“你···是仙人吗?”
“还不算是,”林净莲说,“我还有二百年才渡劫。渡了劫才算是仙人。”
她抬手,往药汁里掷下片莲花瓣,金灿灿的发光。
“喝吧喝吧,喝下之后就不会像个痨病鬼一样啦。”
舒檀端着碗,不急着喝,他现在咳得不厉害了,于是继续问:“简无介呢?”
“主子等会儿就回来了,他要去趟凌云峰。等你好了,就可以跟他一起去了。”
她在说什么?
舒檀一头雾水。
“这是玉京城吗?”
“是啊,”林静莲替他披了件长袍,打开窗子示意他看,“底下就是。”
舒檀寻思着为什么底下是,他探出脑袋,只看见飘渺渺的白云。
他低下头,一座城池,形似“玉”字。果然是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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