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儿,他扬起一个嘲弄的微笑,接着说:“算了,疲于奔命的人哪有空钻研这么高深的哲学。”
林墨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姚远的视线落在她浅淡的眉眼上,余光却瞥到楼道里一个高瘦的身影,正在往楼上走。
姚远永远无法理解自己的心路历程。越长大,越奇怪。
对于命运所有的馈赠和诬陷,他渐渐学会平静地接受。
当邻居们对着高大帅气的少年,露出惋惜的神色时,他早已能够做到一笑置之。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
“唉,可惜咯,可惜咯。”
这些是每天放学回家,走在那条通往家门口的小路上,姚远必经的洗礼。
从最开始的难堪悲愤,到稍懂世事后的视若罔闻,及至现在,姚远已经能对他们浅笑着打招呼。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不能怪他们。
然而,在林夏中学,同龄人的世界,姚远还是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没有刻意去埋葬过去,掩盖所有的不光彩,却也从来不想被人目睹自己的不堪和脆弱。
别人会怎么看?那个光鲜亮丽的姚远,竟然住在贫民窟?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的爸爸是个杀人犯。
姚远有着数不尽的烦恼和委屈,远超同龄人的数量。
所以他无法理解,自己在这样的悲伤之中,为什么总是爱搞恶作剧。
苦中作乐?掩盖真相?还是其他什么?没有人知道,包括他自己。
姚远看着那个挺拔的身影走到了楼梯拐角,淡淡地笑了:“林墨,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林墨还没领会到他的意思,整个人被他一带,扯到了栏杆上,诡异的姿势,从背后看,像极了在拥抱。
“姚远,你想干什么?”林墨平静地问。
“打个赌,”姚远低声道,“赌周清尘会不会打我。”
话音刚落,一道迅捷的身影闪过来,在林墨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之前,她被人从姚远的手臂里拉走,护在了身后。
姚远戏谑地勾了勾唇角,对上周清尘氤氲着怒气的一张脸,然后偏着头一脸痞气地朝林墨眨眼睛。
林墨意识到他的恶作剧,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清尘,”林墨及时地扯住清尘欲挥出去的拳头,“姚远他故意的,你别当真。”
高瘦的男孩子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秒,才松开了手里的拳。
“姚远,这样很幼稚。”清尘将手插回兜里,平静地看着远方。
姚远不再看比肩而立的两个人,趴回到栏杆上,笑得人畜无害:“就是觉得没意思。”
周清尘将手里的零食递给林墨,在林墨的眼色示意下,无奈地下了楼。
姚远看着那个远去的清俊背影,终究还是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
天上地下,命运多奇妙。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任他姚远再怎么挣扎,也到不了周清尘的高度。
衣食无忧,坦荡豁达,不用瞻前顾后,甚至,只要他想,条条大路通罗马。有钱有势,一切都能办到不是吗?
况且,他本身,又是这样优秀。
“姚远,你谁都不用羡慕。”
安静了好久的女孩子终于说话,她告诉自己:你谁都不用羡慕。
“清尘的人生也有他的烦恼,你我也是一样,没有谁比谁过得更好。”
“是吗?”他淡淡地笑了。
“姚远,我妈妈生病了,病得很严重,你知道吗?我爸才刚走了六年。”
姚远不再笑了,他转过头来,一脸倔强的女孩子继续说道:“你看,我也有很多不开心的。”
我比你更惨,更落魄。
她的安慰,来得很残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姚远感觉到心底,用漫长时光构筑起来的坚硬和偏执,被迎面浇过来的温水化掉了。
那样的轻而易举。
“我懂了。”
好像在刹那间原谅了一切。伤害自己的父亲,破败的家庭,命运的百转千回,贫穷带来的诸事不如意,甚至还有过去阴冷偏执的他自己。
他从来不是异类,没有谁的人生注定一路坦荡,大家都是一样的。
姚远永远记得,有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曾经耐心温柔地告诉他这些。
谁能笃定,他的未来就如过去一样黑暗呢?
所谓命运,姚远不相信。
作者有话要说:注: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