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细雨蒙蒙之时，他们来到了那个破屋前，车夫牵马，童子扶着年轻的主人，就这样踏入了屋子。

捡柴，生火，用自带的釜煮上热食。童子忙的团团转，口中却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小曲，显得十分高兴。

“下雨了，你就这样高兴？”主人问童子。

“回郎君，小的不是因为下雨高兴，而是因为马上就能吃上热乎乎的东西了所以高兴。”童子语气轻快地回答。

“家里也没少过你的吃食，怎么还是这般贪嘴。”主人不解地嘀咕道。

童子揭开盖子，小心看了看釜里的食物，陶醉地闻了闻食物的香气，然后又盖上，这才又出声，却只是简短的一句，“小的啊只是小时候被饿怕了。”

也不知听没听到这句，主人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将视线投向了外面，微微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童子的东西还没热好，他们见到车夫匆匆而来，道，“郎君，有人昏倒在外面了。”

一百二十七、吕巽

说来有些丢脸，虚尘是被生生饿晕的。

自从他被拒绝入城后，就在城郊徘徊，他想等一等，总有机会进去的。

等很容易，只是饥饿的问题有点难以解决。因为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形象实在是不太好，或者说很不好，比起洛阳附近的乞丐都还要让人不忍直视。

洛阳的百姓眼光很高，他们经常能看见魏国最有风度的名士、最有威仪的权贵、最倾世的容貌等等。哪怕是个乞丐也会知道注重自己的形象问题。

虚尘以这样糟糕的形象在城郊晃荡，没人把他撵走就已经算是好事了，要白白给他施舍饭菜那是想都别想。所以，过了一天一夜，细雨迷蒙时他终于被饿晕了。

感受着身旁的暖意，身体里渐渐恢复的力气，虚尘没有起身，只是睁开了双眼望天，并感慨，“‘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我不求别的，只想‘加餐食’，以慰我腹啊——”

“咦？这人醒了！郎君，他醒啦！”

随着声音侧头，他看见一名年幼欢喜的童子，还有不远处火堆旁衣着素净的少年主人。

那主人感受到他的目光，面上露出一道礼貌的笑容，说，“东平吕巽，见过这位朋友。”

“新安虚尘。”虚尘回了一句，停顿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后面的话。

“能不能请你们先给我点吃的啊，我快要饿死了。”

虚尘此刻有一个很切身的心得：这世上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不是杀戮与压迫，而是你明明活的好好的，唯独没有吃的。

一百二十八、洛阳吕宅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虚尘是不幸的，无辜路过被牵连，修道的机缘就在眼前也硬生生地错过了。

虚尘也是幸运的，于绝境中糊里糊涂的活了下来，于入城无门、饿的晕倒后遇到了将要进城的吕姓主仆，不但自己能饱餐一顿，就连衣服头发都让人帮着整理了一番，终于让他像个正常人了。然后他搭着这对主仆的便车成功进入了洛阳城。

……

“我曾经听先父说起过洛阳，城池宽广，守卫威仪，乃我朝天子之都，也必将是以后的天下之都。”

这是吕巽进城后，走在马车前，看了铜驼街道旁宏大雄伟的建筑后发出的感慨。

吕巽的童子立马接话，说的颇为感伤，“老主人说的自是不会有错。哎，若是老主人还在郎君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吕巽回头看了他的童子一眼，童子立马安静如鸡。然后他才问虚尘，“不知若无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有，不如先去我家小院落脚。”

若无，是虚尘的字。

而吕巽的字则是长悌。

这个时候就显出他们有字的好处来了，平辈之间相互称字是件很常见的事。

既然已经占了人便宜，也确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往哪里去，虚尘只能假装自己的脸皮有城墙厚，继续赖着人家。他简洁而真诚地行礼谢答，“还要继续劳烦长悌兄了。”

街道上时而有骏马飞驰而过，往北行许久，又西转，有临商观、凌云台，无数达官贵人皆居于此。

偶尔，他们还能看见有的人家大门前挂着白布，里面传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原本该是热闹富贵的城西居然并不如何热闹，反而有一股哀切之气弥漫。

虚尘几人加快了步伐，身后的马车轱辘辘响着，在这有些冷清的街道上显得有些刺耳。不久，几人终于来到了一座小巧朴素的宅子前。

吕巽感慨，“我原以为洛阳的郎君们必定过的是千家竞奢、白马金鞍的日子。不想竟是这般景象。”

“天子之都，自然与别处不同。在这里呆些时日，自然就能体会了。”虚尘想起山林里的杀戮，想起那些白布，最后眉头一松，什么都懒得去想，只是如此说道。

“是啊，久了自然就知道了。”吕巽笑了。

车夫将马车赶开，童子上前扣响门环，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跛脚的中年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吕巽，中年人眼里迸发出闪亮的光芒，疾步进前，跪行大礼，声如洪钟。

“老奴恭迎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