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谧被安定那边叫了回去，听说是给他介绍亲事。

三娘变得有些沉默，大多数时候是在她自己的院子里捣鼓。

只有家主和任氏倒是如常做事。

这日，虚尘写了丘明给他们留下的课业，便来找皇甫奕，却见他正跪坐在书案前发呆，提起的笔久未落下，将下面的稿纸都晕染成了一团漆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在想什么呢？墨都滴了满纸。”虚尘拿过他的笔，问道。

“我在想二姊的事，我总觉得二姊还在活着，并没有……”皇甫奕顺口回答了几个字才发现是他来了。他见虚尘满脸惊愕地看向自己，才回过神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你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虚尘真的有些觉着不可置信。虽然他也很不想接受二娘已经没了这件事，但是他还是能区分现实与想象的，这又不是话本小说，难道还能诈死不成。而且就算是真的如此，那么家主他们既然没有告诉他们，就一定会瞒的严严实实的，至少得让他们最近很多年都不能发现，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易发现呢？

“我知道，可是阿尘，我总有种感觉，二姊还在。毕竟，阿父阿母他们都是很爱二姊的，他们怎么可能舍得让她就那样去了。”

“可是这也不能不说明二姑姑还在啊？”

“我之前还没有想这么多，可是后来，我发现二姊刚去的那段日子，阿母在家中似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难过。我当时还觉得很奇怪。正好那时我听说了一件事。有一家人的家主对自家女儿尤其苛责，竟不允许她们她们随意踏出家门一步。曾经因为自家女儿在门边盯着外边看就将人狠狠一顿责打。当时我也正心情郁郁，便想去找阿母说道说道，哪知到了后我竟然听说阿母在会客。”

“会客没什么稀奇的吧？倒是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事。”

“那个时候你天天来去无声的，话都不和我们说几句，当然不知道了。”皇甫奕吐槽了他几句接着说，“会客是不奇怪，可是我听说了客人的名字。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什么？”虚尘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名字或者说人让他会产生二姑姑还在的想法。

“黄安，我听我身边的人说他向阿母身边的女使处打听的，那人名叫黄安，年约弱冠，美姿容。而我二姊她全名叫‘皇甫长安’。这便是第一个让我怀疑的地方了。”

“这个，似乎有些牵强吧？这世上姓黄的人多了去了，名安的人也很多啊。”虚尘有些佩服皇甫奕这样厉害的联想能力。

“是，单如此，我也不会做此想了。可是，后来我藏在树后远远见过那人，他和二姊有七分相似。这才是让我更加确定想法的原因。而且我从前从未听说过我们家和一个叫做黄安的客人来往，可是在二姊去世后不久，却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人来，我能不多想吗？”

有七分相似，那么似乎确实是可疑了。从内心里说，虚尘也是希望二娘还在人世的。他心里开始有些认同皇甫奕的说法。人生有时真实的令人绝望，有时又戏剧的令人啼笑皆非，也许二娘真的还在人世呢？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道理。”虚尘回答道。他觉得自己以后有必要多注意这些事。

七十六、我心思之，何日忘之

话后，虚尘用心打听过黄安这个人，也偶尔在任氏面前提起过二娘，可是并没有得到什么能令他高兴的消息。

他打听到的是黄安本是任氏娘家姊姊的孩子，只是因为任氏这姊姊去的早，黄家又另娶了妻，因此和任家来往的便不太频繁了，至于和任氏的交集又因着相距甚远的缘故也就更少了，甚至到了几乎断绝的地步。今年，黄安外出游学，路过新安，想起这里还有一位自己的姨母，故而特来看望，可谁知当时皇甫家正因二娘之事伤心着，因此人家也不好久留，便告辞了。

得到这样的消息，虚尘心中刚生出不久的侥幸又迅速散去，他不好向任氏家主说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想这么快就打破皇甫奕的想象，所以他决定给嵇康去信。

落笔时，更多的却成了对二娘的赞叹，“今已同阿奴一道入学，一切安好。唯二姑身逝，略觉抑郁，惜乎其风华正盛、精神灵秀，有穷圣人学之才，有慕北冥鱼之志，未得遨游，竟已香消玉损，徒令人叹。”

在他心里，像二娘三娘这样的女子，能够冲破这个时代层层思想束缚，却敢于畅想自由的女子是他最为敬佩敬重的，况且这还是他的姑姑，他觉得怎么夸都不为过。只是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同样早逝的李思来，想着李思虽亡，却声名长存，在很多人心里都留下过印记。而像二娘这样优秀的女子，没能出阁之前却是连知道的人都没几个的。二娘的走，就只有皇甫家的人偶尔念起。

每思及此，心底总似有不平，可最后却也只能平息。他做不到颠覆这个世界，也没有去颠覆的勇气，也不知道颠覆的方法。他甚至连让自己跳出这些束缚的方法都没有，只能随其沉浮。偶尔，他甚至会去想象自己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总是想不出来。

思绪回笼，他继续，却是问嵇康，“久未通信，甚是念君，近来康健否？百年桐木可有寻得……弟虚尘书，盼君书来。”

他原以为这次像以前一样很快就能得到回信，却不想这次收到嵇康的回信却是在几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