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虚尘就想起了自己来找二娘的初衷。头发头发,都是为了头发啊。他委屈的扁扁嘴,耷拉下脑袋,舍了老脸对二娘撒娇卖痴一番,然后道,“阿姑,我不要剃发。”
“为何?”
虚尘正色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答完,自觉说的很有道理,令人无可反驳。
二娘并没有觉得无可反驳,她闻言反而笑了,首先是对他说的这一通话表示肯定与赞扬,道:“你能说出这句话来,看来最近有认真学习《孝经》一书。不错。”
不过,接下来她又说道,“这话原也正确。只是这‘毁伤’二字之意,你还需深入理会。需知修理并不是‘毁伤’。我们修理发是对头发进行更好的护理,而不是不在意它、故意损毁它。”
啊,所以我还是要理发啰?我想要不剃发的愿望实现不了呢?
正在虚尘沮丧的时候,却听二娘的话题发散开来,说,“当然,这些其实也只是按照书上的说法来解释的而已。实则我们读书学文,是不能死死盯着书中所言的,那样岂不是人人都要读成个呆子?”
虚尘惊呆,什么意思?
二娘将小锄头交给芳芷,自己拿过盛着花瓣的托盘递到他面前,问他,“看到了吗?”
不待虚尘回答,她就自己说了,“就像这菊花,屈子说‘夕餐秋菊之落英’,但是我们并不仅仅只是以它入餐,还能将它种在庭院里、栽在瓷盏里来供人观赏。”
“何意?”虚尘觉得自己今天的智商有些不够用。
最后,就连芳芷都看不过去了,对他笑言,“娘子的意思不就是我们知道这花能吃归知道,但是到底要怎么使用还是得看我们自己吗?”
虚尘恍恍惚惚地往外走,边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在厨上人来往的小门边见到了正和人说话的孟九。听人热切的叫了声“郎君安好”,方才反映过来那妇人正是孟九那该在孟庄的母亲。
他点了点头,又自顾自的走了,然后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就懂了二娘的意思。
那就是你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句话就知道呗。你想要留发,不想剃发那也随你,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又兴匆匆地跑回去找二娘问是不是,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复又询问道,“那阿姑觉得我的头发应该留什么样子才好看?到时候阿姑帮我选个样子好不好?”
二娘笑着应他。
不过,他还是高兴太早了,因为等到他能留比较正常的“丱”发时,那已经是明年的事了。
五十二、九月九日
九月九日,重九,是个好日子。这一日,此时的人们喜欢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高卧宴饮。不过,据说这个习俗一开始是从宫里兴起的。只不过,现在宫里一般就是在这日宴饮而已,反倒是部分世家大族比较正经的过起了这个日子。
据虚尘考据,这些世家大族喜欢过这个节日有以下原因:
一是玄学正兴,《易经》里言:“‘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见天则。”认为上九时是阳爻最高位,象征阳气极盛,将由盛及衰。九月九日正是“清气上扬、浊气下沉”的气候;
二是这一节日由来已久,大约可考据至战国时。而现在的人们最喜欢做的便是究古人学说尤其是秦以前的学说,穷其根源,辩其真伪来丰富自己的学识、佐证自己的言论;
三是插茱萸,饮菊花酒,享宴高会这很符合世家大族的日常清高范啊。所以这个节日在此时的大族中比较流行也就说的通了。
皇甫家也应景的要过这个日子,赏菊饮酒是有的,登高插茱萸也是计划好的,只是曲水流觞、鸿儒往来是没有的。家主和主母甚至在此之前就接到了来至李家的拜贴,说李家大朗将会在这一日前来拜访,与皇甫家共过此节。
到了当日,一家人收拾好自己,任氏也安排好了赏菊饮酒,并后面的登高等事宜,就专等着李家来人。
太阳早已升起,照耀东方,它毫不吝啬地向人间挥洒它的温暖。虚尘与阿奴在相互咬耳朵,嘀咕着李思到了后,他们要怎么和人说话才能显得更有礼,并挽回之前损失的形象;到那天要不要让人把自己脑袋上两边的头发给扎成小揪揪;怎么样不着痕迹的让二娘和人多搭话,免得以后两人生分。
正这时,从外面匆匆赶来几人,看装束,该是李家人。那几人来至家主与任氏面前,直接大礼参拜,而后向两人告罪,言辞恳切地说,“大朗昨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故不能如约前来,还请明公见谅。”
虽然有些失望,但人家也是事出有因,且礼数周全这当然怪不得人。因而家主与主母非但没有怪罪来人,还细心询问了一遍李家大朗的病症与医药等情况后方才放人离去。
那日的重阳节日最终也只是草草而过。
那日后,任氏还摸着二娘头对她说道,“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我的长安可不要多想啊。”
二娘拉着自己母亲的手,回她,“阿母,我怎么会多想呢?你就放心吧。”她真的是没有多想,毕竟就只是隔着屏风见过一面的人而已,而且对方也只是个风寒而已,听人家家人说的也不严重,相信很快就会好了。再说,那个李思不论怎样好,她又没和人相处过,顶多算是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既如此,她要担心什么,多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