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到时客人却已经走了,只有家主和任氏,还有一个家人在,任氏和家主在听完那家人打听到的最新消息后,正对之前见过的客人进行点评。说些什么“这个虽然文采不错,但家中老母甚是难缠,听闻到现在都还和他母亲住一起,不是好的去处”之类的话。
两人听八卦听的兴起,后来又去偷听了几次,他们有时说“这个看着倒是家世才能都配的上了,且又一心上进,前途不可限量。但据说他家里着急着孙子,都已经给他纳了十来个姬妾了。虽然他本人的心思也并不都在女色上,但未来子女众多,又非出自一母,必定少不了纷争。我们虽不惧,却也没必要让自家人受那个气”。
有时又说“这个门第太低了,简直就是寒门了。长安幼年时就跟着我们吃了许多苦,虽是乱世之故,却也是因为我们家没落了。可见没有一个有力的家族活的要辛苦很多……”
但是,他们到底再说什么啊?两个人都是满头雾水。
直到夏初的时候,家中为二娘之事与同县李氏公子约定婚姻,来年秋成婚这件事定下来后,虚尘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在相看女婿啊。
至于阿奴,他初听此事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然后却更困惑了,他问虚尘,“我知道婚姻一词,可是为什么要让二姊去往别人家里呢?书中不是说婚姻是两姓之好吗,那让二姊去了别人家对别人来说是好了。可是对二姊离开了熟悉的亲人,去别人家里委曲求全又有哪里好呢?”
这都是什么问题?所有人都那样过的,虚尘从前就没去想过这些,但是看着人认真求解答的神情还是免不了开口,只能说着“你看祖母,她不也是来到了我们皇甫家吗?而且祖母还有了先生,二娘三娘和你,在这家里你们都是和她有些很亲近的亲人。且祖母和祖父他们相处的也很好啊。难道你愿意祖母在她娘家,你们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人?”
“当然不是。”阿奴急忙反驳,只是他自己都还是糊涂的,他放低了声音,说,“可是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在阿父家住,而不能在阿母住呢?难道就不能让二姊一直在家里吗?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啊。”他皱着眉头,自己都有些不清楚自己该怎么表达了。
虚尘有些能理解他,小孩子的想法总是会天马行空,甚至很多时候在大人看来可笑至极。可是谁都有年幼天真的时候。对于世界他们有一套自己的认知,只是可惜几乎是所有人的这些可笑可贵的认知都随着年纪渐长,知晓更多知识而被掩埋消散。
虚尘不觉得阿奴的说法有错,他也知道其实阿奴可能并没有想很多,他只是突然听说了二娘的事,有些舍不得人离开。
大约在阿奴的想法里,大概亲人就是应该永远在一起的,虽然这样说好像也没错。可是他也不可能去赞同他的说法,不论他为何说出了这样的话,但现实中这些话是不容于世的。
虚尘觉得这话要深入去讨论的话其实是男女方到底谁该到谁家的论题了,或者是谁都不到谁家的论题。而这个论题其实大概是永远无解的。
只要这个世上还有男人女人之分,只要还存在婚姻,那么婚姻里的女人入男方家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而男人来女方家里那则是令人不耻的,就连女人自己几乎也都是这个想法。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时候,对她们来说,成婚的那个家其实才是自己真正的家。而她们的家人从一开始也不会觉得她们真正算是自己家的人。
但如果不存在婚姻的话,许多贤人大概又会满怀激愤、义正言辞地说那是礼乐崩坏、社会倒退的标志。
哪怕那一天真的没了所谓的男人女人之别,人类自己应该也能弄出些新的划分标准来,就像曾经的贵族与奴隶,后来的白人与黑人。
啊,打住,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论题上继续下去,因为自己其实连这算不算问题都还想不通了。
虚尘只能反问他,“住哪里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祖父祖母,他们难道过的不好吗?”
虽然这样说,但虚尘自己心里其实是感叹的,感叹自己幸运没有生为女人,不然,要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活着怕都是艰难的事,因为那会有更多的条条框框束缚着你,撑得过,便活着,撑不过,便默然死去。哪怕你是天子的女儿也不过就是好上一点而已。
当然这想法也许是并无绝对对错的。但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的想法其实跟他见识少有着直接的关系,以后现实会教他重新看世界的。
纠结好多天有的没的,他才想起一个问题,“长安”是谁啊?总不会是指那个长安城吧?
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的纠结,又因为以前喜欢赖在父母身边的缘故所以知道的多些的阿奴笑他,“哈哈,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长安就是我二姊的小字啦。你也不知道我三姊的小字吧?我就一并告诉你吧,我三姊的小字是长生。”
“两位阿姑都有小字?我怎么从没听人说过?”虚尘大惊。妈呀,有哪个穿越者是像自己这样好几年后才偶然得知自己亲人的小字的?
虚尘这些年也是有些常识了的。比如他知道小字其实就是人的小名。但这个不是必须的,因此有人有,也有人没有。
而大多数女郎都是没有正式的名的,那所谓的名其实只是小字或者乳名而已,或者干脆就只是排行。等到她们出嫁后其夫一般会特意给其取字,这个字就只有她夫君能称呼了。当然,也有很少数的特别出色的女郎,家里人会正式为她们取名的,甚至还可能有号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对于世家大族或者有身份的人来说的,一般的百姓字都不识更别提取什么字号了。
“啊,这其实是很正常的啊。家下人是没资格称呼的,而阿父阿母更喜欢叫我们兄弟的的乳名,叫二姊三姊她们的排行。二姊三姊她们交好的女郎倒是会叫,可是你也不可能听到。况且女郎的小字本就不能被随便嚷嚷出去的。”
听阿奴这么一解释似乎也有道理,所以她们的名字本其实可以叫做皇甫长安、皇甫长生的。听着和阿奴的长平好相似,真是整齐的一排长某。
如果不是祖父母觉得自己的名不够好,是不是自己的小字也会是长什么呢?不会是长久吧……
只是好奇怪,怎么没听说先生也叫长什么啊?他只是微微疑惑,没有问出来,也就失去了一个马上能了解的机会,直到好些年后皇甫谧归还生父家时,方才知其缘由。
虚尘没问二娘三娘有没有正式的名,因为家中晚辈其实对于长辈的姓名应当避嫌的。而且虚尘觉得,就算问了,大约也只能得到否定的答案。这倒也不是怪祖父祖母,他们作为父母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好的,可是他们也怕自己女儿太过声明在外,将来的人生反倒坎坷,故而索性只取个乳名了,平日里自己也都多叫她们的排行。当然这些虚尘也是以后才知晓的。现在他更多的因为感激,打心里不愿对两个做不好的评价。
四十四、谈李氏与虚尘的怨念
据木兰说这李氏和皇甫家有些类似,他们是陇西李氏的旁支。她说这位和二娘定亲的李公子乃是本县李氏家主的长子,要到明年才及冠。
李家同是儒学之家,家中子弟一般都是加冠后再成家立室,并不像时下有的家族一样推崇早婚。所以这也是李家人也同意二娘明年过去的原因。
“奴还听当时同来的那位说,‘这李氏公子年少好学,不仅精通《论语》、《诗经》以及春秋等儒家经典,便是时下兴盛的道家黄老庄之说都有涉猎,是位难得的后进儒生。’”木兰说完,摇头晃脑地总结,“家主与主母选的人,一定是好的。”
木兰是谁?哦,她就是原本二娘那的小女使。本来二娘是要将人教导好了正好补上自己身边的一个空缺的,哪知道那年虚尘后来自己跟着她长兄跑出去一趟回来就生了一场大病。二娘觉得这里边定有虚尘身边女使太少、没能照顾好他的缘故,因此就将自己教导好的木兰给了他。她自己则另外把孟九提了上来,和身边原有的芳芷一道侍候自己。
所以,这个木兰现在是在虚尘院里伺候的人了。
听她这样说,虚尘也觉得李家还不错。
二娘却依然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道了声“知道了”便再无话,只是神色自若的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卷。看着当事人那样淡定的样子,虚尘有些惭愧,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焦躁了,还是稳重自若的人看着舒服一点。
虚尘好奇地瞄了一眼,相看二娘看的是什么书那么专注,却发现居然是庄子的《逍遥游》,书页正停在开篇“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处,书页却久久未被人翻动。
他仔细看人,却发现二娘原来是神游了,于是忍不住发问,“阿姑,你在想什么呢?到底有没有听我们说话啊?”
也不知二娘是不是其实并没有神游,话才刚落,人就回答了,“当然有在听啊。我刚刚只是在想鲲那么大,北冥要能让它居住,那么北冥又该有多大呢?”
“哦”,虚尘心里有些咂舌,原来一直很务实的二娘居然也会看这样的书,也会有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事的时候。这不是一向都是三娘的专属作为吗?
二娘对自己的事不大重视,却对虚尘两人的学习很是关注,她开始问,“对了,我还正要问你,明年你们就要去外面的书馆的学习了,近来你们的《急救章》诵的如何?能写出多少字?可开始学习《诗经》呢?”
“……”
我恨诗书,我恨软趴趴的毛笔,我恨笔画特多的字。
从横排的阅读习惯变成了竖排的也就忍了。可是写字那真不是人干的事!
想起这个,虚尘的脸色就变得更悲愤了。
字没有标准的写法,嵇康写的一个样,皇甫谧写的又是一个样,这副竹简和那副竹简上明明是同一个字也长的有差别!听说以后自己也要有自己的风格,写成独属于自己的样式!
啊!为什么不给出一个标准的写法啊。知不知道好不容易记住的字到头来却发现这是简笔版、缺笔少划的时候那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哎……不想说,不想说。
然后虚尘只能焉答答的走了,因为已经来人催自己去上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