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身材高瘦的青年倚在门边,拉长了声音,往文衡手里的袋子里看了一眼,小声“哇”了一句,“你居然还买了水果,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文衡穿着及膝的灰色大衣,低头接过他递来的拖鞋:“新年快乐。水果是给师母买的。”
陈重笑了起来:“行,那我没有意见。你师母还在睡觉,你先坐着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都还没吃早饭。”他没把文衡当外人,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歪头问他,“你吃了没?给你整点儿?”
“我吃过了。”文衡摇头,“你慢慢吃吧。”
他这位老师一点儿没有大年初一的仪式感,从冰箱里翻出面包牛奶,一面啃一面走到他对面坐下:“我还真没想到你回来会找我拜年。”
文衡语气诚恳:“我还没有认真道过歉。”
“可别。”陈重咬着面包含糊地笑道,“谁跟我道歉也轮不着你。”
文衡摆弄着桌上的摆件,沉吟片刻:“那不一样。我没觉得在这件事上我做错了,但你确实是因为我才丢的工作——”
陈重认真地白了他一眼:“我辞职的!”他在“辞职”上咬了重音,“什么叫丢了工作,小崽子会不会说话。”
少年摊手:“行,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辞职。所以我很抱歉。当时我……我情绪也不是很好,所以没来得及和你好好道歉。”
陈重三十来岁,平日里坐没坐相吊儿郎当,当时在学校任教都显得像个不靠谱的学长,如今在家里窝了大半年,吃好睡好,看起来更显小了些。他看了看文衡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好笑又无奈,想了想把手里还没开的牛奶推给他:“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别想太多。我那时候也是实在不想干下去了,又肝又苦工资又低,还要忍受一群观念陈旧的大叔大妈指手画脚,还要谢谢你给我个辞职的契机。再说指不准谁连累谁呢。我现在也挺好的,给人补补课吃吃我媳妇儿的软饭,小日子过得还挺开心。”他十指交叉拖着下巴,神色真挚得和半年多前别无二致,“文衡,同性恋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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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文衡卷起校服的袖子,右手食指把略长的头发梳到脑后,顺势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可我知道有什么用?”
他刚满十八岁,平日里神色却漠然得全然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也就是在可以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样懊恼又无奈的表情。
陈重作为他的数学老师兼竞赛指导老师,带着他去省外参加过几次比赛,年纪不大性格直爽,同他混得很熟,算是唯一一个知道他性向的老师。文衡把他当老师当兄弟,也当难得的值得信任的长辈,放学后留在他办公室做题目,偶尔也会谈起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