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些十分模糊的记忆,是幼年时的,”宛流殇舒了口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来了。”
慕清越只是站在门口望着他,并不接话。宛流殇似乎也不需要回应,又继续道:“太久远了,远到……我都不确定那些是不是我的记忆。只要一努力去回想,胸口就喘不过气来。”
“别想了,好好休息罢,晚些我再来看你。”
慕清越说完便回身拉开门要离开。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宛流殇声音很低,但慕清越还是听到了。
他停下脚步,半晌,仍是没再说什么,关上门走了。
宛流殇呆呆地盯着门许久,移开了视线,从枕下摸出那块皇帝陛下赐予的通行令牌。
当年他看了宗政凛送他的生辰礼物大病一场,醒来后宗政尚撇下政务赶来看他。
那日他拉着他的手,将皇城的通行令牌送与他,目光柔和,笑容和蔼,一如他第一次来探望从外祖家回城的自己时那般温和可亲。
他说,见此令牌如见天子。
他说,只要我能给的,你若愿意接受,我便全送到你面前。
他记得母亲那日惶恐的神情和父亲眼里的风暴。
也记得他哄着他睡时,在他耳边轻声的“对不起”。
九五至尊也会有愧疚的时候吗?因为利用他愧疚?
他该愧疚,他把辅佐他夺得皇位的臣子的忠心踩在了脚下。
怀疑,忌惮,最后离心。
他该向他的护国将军道歉,而不是一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病弱稚子。
可宛流殇又能理解他,帝王向来孤独,满腔心事,甜的,苦的,所有心酸疲乏,都要咽下去。谁都不敢去信任,只能相信自己。
他理解,却不想同情,那便是他要坐在那个位置的代价不是吗?
宛流殇没用过那个令牌,也没再见过那位天子。
他知他故意躲他,便不再来探望,却也没有为难将军府。
他若得知他种下的蛊虫将失去作用,会再亲自来吗,来同他言笑晏晏,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再下蛊。
或者,将他对将军府的猜忌全摆到明面上,鱼死网破。
宛流殇想着,慕清越大概是知道他身上的是牵魂蛊的,至于他为何要骗他们,他猜不透。
他只知道慕清越对他,是没有恶意的。
那他的记忆呢?他知道牵魂蛊只能控制人心,宗政尚给他种下,是为了留个后手,不致命,却损身伤寿。
他没从那帛书上看到牵魂蛊还影响记忆的记载,想来他缺少了幼时记忆并非是牵魂蛊的作用。
所以他一见那竹简便反应强烈,是因为它能勾起他的记忆吗?
家人都说他记忆不完整是因为那次意外落水,可他见了水却没有本能上的恐惧,从外祖家回来,也没有受家中熟悉的事物的刺激。
他自幼长在将军府,怎么会回到熟悉的地方却没勾起一丁点回忆呢?反而,只对那竹简有反应。
梦里的那些人又是谁,年老的阿嬷,一起的玩伴。
阿旻吗?若真是他儿时的玩伴,他为何再也没有见过他?
宛流殇越想越乱,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索性不再想,只闭着眼靠着靠枕养神。
傍晚时宛君墨又来了,依旧是给他带了街市上的小玩意儿,宛流殇见他神色轻松,心里大体猜到了些东西。
“大哥画的记号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吧?”
“是啊,大哥不是从小就字丑嘛,作画也不行,连带着一个记号都画的……”宛君墨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弟弟套话了,“呃,我……”
宛流殇开始还是抿嘴憋着笑,这会儿看到自家哥哥一副被套了话无所适从的样子,逐渐转成哈哈大笑。
宛君墨瞪了他一眼,“没体统!”
“又不是闺阁少女,要什么体统?”闻声两人一齐看向门边,原是宗政凛来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到的。
宛君墨站起身行了礼,“王爷怎的来了?”
“唉,我听说某人又病倒了,”宗政凛朝宛流殇眨了眨眼,“所以来送温暖了。”
“王爷何时向陛下讨了慰问臣子之子的差事,不会无聊吗?”宛流殇一千一百个烦宗政凛,对他开口向来是损话,“不是送温暖吗,怎么空着手?”
宗政凛悠哉悠哉地踱到床边,俯身对上宛流殇的眼睛,“你看不到我眼里满满的关怀和深切的爱意吗?这就是温暖啊!”
“王爷的温暖倒是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