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4月

“号外号外！吴佩孚电告八省督军，建议召开国民大会解决一切问题！”

“大事件大事件！独立团叛节自立，泸洲城一片火海，旅长赵又新阵亡！”

……

清晨鸡未鸣，卖报小童倒是先吆喝了起来。呼来喊去总共两件大事，一件足以撼动中国未来数十年国运，另一件再次重组川中局势，不可谓不热烈。但对于深处山泽的奉节百姓而言，这些还是太遥远了些。

“益州险塞，沃野千里。”

奉节县城，路边早茶小摊，两名长衫斗笠的旅人在此拴马歇脚。从泥泞的马靴和布满污点的裤脚不难看出，二人是冒雨赶路而来的。

“自古以来，以四川为根本割据一方的霸主层出不穷。如今赵又新败北身亡，川军那一伙势力再次雄起，不知业云兄对现在的局势有何高见？”

被唤作姜业云的人品了一口淡粥，捏起一块青团。细嚼慢咽，又似在思索问题的答案。

“局势什么的我倒也看不透，但赵又新其人，我倒是有所耳闻。”

“哦？愿闻其详。”

“当年戊戌变法，他慕名前往京师拜会康先生，曾客居于我家。后来变法失败，康先生避祸日本，他也往日本求学。临行前曾愤慨激昂道‘大丈夫不能如班超立功异域，亦当学马援战死疆场。’”

听者不由惊叹：“不想今日竟一语成谶。”

人生彷徨，生死无常。姜业云深感其中无力，只得感叹：“赵凤阶，赵凤阶。奈何蜀地尽是落凤坡啊。”

二人一时沉默不语，只有晨鸟啼鸣，似乎在为亡故的将军引路招魂。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李飞阳起身伸了个懒腰，店家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伴着明媚的晨光，那腰上明晃晃的的三把尖刀，着实把他吓到了。

姜业云二人注意到了店家的异样，相视一笑倒也没打算深究。

“翻了下个山头，就到我的地盘了。话说令尊治理的挺好啊，这才不到半年，私塾都有了。看来真是个好官。”

姜业云笑着答道：“这也多亏你李秀才赏脸，不然就老头那点本事，能把巫山巫溪管好就不错了。”

说完，姜业云大袖一甩，将嘴巴上蹭干净，又从内衫的口袋里摸出几个铜钱放在木桌上。

“就这些了啊，再要我也没有了。”

店家远远的躲在房里点头哈腰，哪还敢出来细数。姜业云从马背上取来自己包裹藏好的三八步枪背在身后，就准备要出发了。

这二人不是别人，一个是太阳山大寨主李飞阳，另一个则是当地军阀姜万庆的三公子姜业云。军阀的儿子和土匪头子，在外人看来都是一丘之貉。的确和自己的其他兄弟不同，姜业云既不用功读书，也不喜欢军旅。只喜欢做一名江湖浪子，与山川为伴，以游侠为生。这给他的父亲造成了极大的困扰，但实际上他们俩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这次同行也不过是回山寨一起喝酒而已。

“业云兄，上次你说的那个‘义和团’气功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路上的时候，可得再好好讲一下。”李飞阳秀才出身，虽落草山野，但对天下奇闻的兴趣一点也没有减少。

“无妨，我们边走边谈。”

清晨的奉节，几日连绵不绝的细雨终于停歇，也陆续零零散散走着几个早起的路人。

“嘭。”

一声枪响，人尚未回神，鸟却已惊起。多年行走江湖的姜业云慌乱之中躲在茶馆茶摊后面，恍惚中发现一片附着白色的红色液体。再回神，街上惨叫声四起，茶摊店家倒地昏死，口吐白沫。

“死的是店家么？”惊异，恍惚。却在毫无防备的时候又是一枪。

“呜……！”马匹的嘶鸣声让姜业云彻底醒来。倒地的是店家，但他是被吓晕的，真正遇袭的是他身边的，准备和他一起返回山寨的李飞阳！

看着天灵盖开花的好友，方才吃完早餐的姜业云肠胃一阵翻滚。他一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呕吐，一手用衣服简单遮住好友的遗体。现在又怎么是在乎这些事情的时候！看着身亡的好友，再看到路上隐隐约约出现的几名黑衣人，他心里清楚，这些人的目标绝对不止是寨主这么简单。

“上马！”心中下定决心便行动起来。只见姜业云空放两枪将敌人震慑住，也顾不得地上满地的血迹，一个前翻就想夺马而逃。

“嘭。”

“该死！”

又是一枪。在同一个方向，暗处的敌人这一枪不偏不倚，正好打死了他身前仅剩的那匹马。逼的他只能后退，再次蜷缩在茶摊后面。

经过这几声枪响姜业云也算是明白了，对方不想杀自己，看来是想要个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