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姜万庆双眼无神,败仗的打击远比身体上的伤痛来的更难受。沉默笼罩在三人头顶,姜业羽和姜业飞兄弟两个低着头不敢直面自己的父亲。
“唉!”良久,姜万庆才开口说话。哽咽的语气,泛着泪痕的眼角,让人颇为触动。
“老了,真是老了。”姜万庆强撑着想要做起来,可是他的腿怎么都不听他使唤。生气的姜万庆一拳砸到自己的腿上,眼睛闭上,留下两行热泪。
姜业飞见状跪在地上低着头:“爹,别难过了。失去的,我们再打回来。”
“打回来?”姜万庆躺在床上苦笑着说:“谈何容易啊,奉节失守,我们又要退缩到大山之中。到时西进无望,我们早晚会是别人的嘴边肉啊。”
“那也未必。”姜业羽从刚刚就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奉节失守的确可惜,但熊文武和杨天赐之间,如果我们站对了位置,也未尝不能保身。”
姜万庆干笑两声,摇摇头叹道:“哈,你手上有兵有地盘,人家才会跟你合作。现在的我们谁还合作。”
姜业飞的看法与父亲相同:“没错,如今的我们他们眼里是一文不值。说不定已经有人盯上了我们要打过来呢。”
姜业羽据理抗争:“不会的。我军虽然丢了奉节,但从地位冲要上依然处于关键。一旦有变,或者助熊伐杨,或助杨倒熊,都能左右战局。”
“那之后呢?”姜业飞对此颇为不满:“打完之后,杨天赐和熊文武任意一方做大,都不会留下我们北洋军。”
“那要看你怎么打了,如果我们真心相交呢?”
姜业飞支持武力至上,一向反对谄媚和谈。如今竟然要他们臣服,心里怎么能受得了。
“什么,真心相交?你要向他们投降吗?”姜业飞语气低沉,一看就是怒不可遏。
“老二,别生气。”
“爹,你看他!”姜业飞暴跳如雷:“投降,这像人话吗?大不了马革裹尸,我也不愿意和四川的鼠辈为伍。”
“你先下去。”姜万庆摆摆手,示意让姜业飞下去。姜业飞还忿忿不平,见父亲态度果决,也不再什么,转身夺门而去。
恰巧归来的李元兴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好奇。
“怎么了?生这么大气?”
姜业飞咬着牙说道:“姜业羽这个忘恩负义的人,竟然说什么要跟四川乱军交好!”
“嘘,人还在里面吧,别这么大声。”李元兴看了一眼里面,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就知道姜业飞肯定又断章取义,曲解了什么。
“你还是好好管管你的脾气吧。你大哥这么多年奔走川蜀,你要相信他的判断力。”
“怎么,你也想投降了?”姜业飞眼睛瞪得老大,下巴贴近李元兴的鼻子,胡子都快扎到他的脸了。
“你也忘恩负义了?你也忘了我们出身何处,该为谁效命了?这群搞独立的王八蛋,你也要跟他们一起让天下大乱了?”
“你口水都喷到我脸上来了。”李元兴一把推开姜业飞,紧着眉擦着脸。
姜业飞也不觉得内疚,扬手指天大吼:“你听着,我只认一个段总统,其他不受调遣的都是乱党!”
屋里,姜万庆和姜业羽对外面的事情倒也听得真切。姜万庆知道自己两个儿子偶尔会意见上不一样,而他化解这些问题的办法就是在矛盾激化之前将他们分开。
“老大,我知道你不是个莽撞之人。”姜万庆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还是不敢相信刚刚自己大儿子的言语。
“你让我们真的,靠着四川人吃饭吗?”
“有何不可呢?”姜业羽苦口婆心的说:“如今军阀林立,各地征伐不断。北洋的段总统是远亲,只能看而不能求;这些四川军阀才是近邻,理应搞好关系,待时而动啊!”
姜万庆心想,自己听到这些话为什么不生气了呢?
是自己老了,还是自己怕了?如果是出事之前,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他当场就会暴跳如雷的把姜业羽赶出去。但现在他没有,甚至心里还有一点怀疑。
“你让我想想,这件事太大了。”
三年,这个驻守荒山被人遗忘的将领心寒了。他三年前护法乱流,他被钦点前往前线驻守扫荡叛军。如今贼寇势大,远在天边的北洋政府,似乎也忘了他们这群曾经骁勇的战士了。
“算了,不说了。业云呢?”姜万庆生疏的叫着姜业云名字。的确,他是有几年没有好好叫过这个名字了。
姜业羽说:“把你送回来之后他手臂上的枪伤就裂了,现在在旁边的屋子里休息呢。”
“啊,”对于这个儿子,姜万庆的情感一直很复杂。
“真是辛苦他了。跟他一块儿回来的那个少年呢?许仲青?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姜业羽回复道:“是有这么一个人,是他背着你回来的,不过他人已经走了。”
“唉,是个人才,可惜了。”姜万庆败兴的叹了口气,看来真是看上这个小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