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这样真正的放松过了，两三杯下肚，平日在公司号称酒仙的顾呈宣竟觉得有些头晕，饶是这样，他仍旧红着脸跟章澄瞎聊，又喝了几杯。

直到菜馆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顾章二人才缓缓走出餐厅。

华灯初上，夜幕下行人行色匆匆。

他远远地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地朝着他走来。

那张脸随着脚下的步伐越来越近，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停下来，顾呈宣这才看个真切。

“章老师。”

来人一开口，倏的起了一阵夜风。顾呈宣打了个机灵，酒也醒了大半。

“徐……尧？”章澄颇感意外。

徐尧点点头，转向顾呈宣。目光淡淡地从他的脸上扫过，似乎没有惊讶，也没有意外，一片云淡风轻。

他说：“回来了？”

“嗯。”

顾呈宣有些恍惚，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尖，瞬间想到前两天在的士上听到的一首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弯了湾嘴角，抬眼温声笑道，“好久不见。”

“六年，”徐尧一本正经地纠正他，“零五个月。”

“是哦，真的很久了。”顾呈宣轻叹着，伸手往衣兜了一掏。兜里空空如也，他这才想起来，半年前在薛奕的坚持下戒了烟。

“你们聊，我去买烟。”说完顾呈宣撇下章、徐两人，向边上的邮政报刊亭走去。

章澄的声音随风飘来。顾呈宣听见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徐尧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回来有一段时间了。”

“回来好，星城这两年发展不错。这不，呈宣也回来，去年你们班同学聚会我去了，来了不少人，就缺你跟呈宣……”

“我听何炜说了。”

顾呈宣心里微微一动，回头看了他二人一眼，又听章澄碎碎念道：“学校现在变化也挺大的，咱们专业现在从系里分了出去。”

徐尧背对着他，从这个角度，顾呈宣看不到徐尧的表情变化。以他对徐尧的了解，此刻徐尧定然觉得无聊至极，却又不好打断章澄，忍着章澄的口水静静听他唠叨。

想到这儿，顾呈宣不禁扯了扯嘴角，莞尔一笑，回头伸手敲了敲玻璃柜的台面，指着柜里第二排中的其中一盒，低声道：“老板，来包白沙。”

星城市这边没有人卖利群，顾呈宣便用一张十元的钞票换了一包硬白沙，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一元硬币，让老板给他拿了只最便宜的打火机，这才往回走。

走近了几步，顾呈宣站在徐尧对面，麻溜的撕开纸盖，也没问他二人要不要来一根，自顾自地抽出一根点上。

第一口吸得猛了点，呛得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顾呈宣掩饰性地自我解嘲道：“白沙比利群冲多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抽烟对肺不好。”徐尧依旧淡淡地看着他，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快。

顾呈宣一阵恍惚，又狠狠地吸了一口，便随手掐掉了烟头。

正巧这时，章澄电话响了。他走开几步去接电话，顾呈宣跟徐尧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他隐隐听到章澄低声下气的在跟谁道歉。

“你怎么想到回来了？”

顾呈宣没话找话，说话间不自觉得又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夹在两指间，犹豫了一下，没有点上。

“签了个网站，在哪都一样。”徐尧脸色阴沉，目光有意无意地从顾呈宣手上扫过。

顾呈宣一时觉得啼笑皆非。徐尧是个不抽烟、不喝酒的三好学生，自然十分看不惯他的这般行径。

“你……”顾呈宣顿了顿，他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电影，久别重逢的故人总要问一问近况才对，于是，他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憋着一口气，继续努力地跟徐尧寒暄，只不过看上去更像是自说自话，“……你这些年怎么样？看样子过的还不错。”

徐尧没有回答，怔怔地看着他，直叫顾呈宣心里发怵。他转头叫章澄，“章老师，不早了，你是不是有事，要不咱们散了吧？”

章澄闻声，朝顾呈宣点点头，三两句匆匆结束了通话。他手机还握在手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说：“散了吧，你怎么回？”

顾呈宣双击解开屏保，看了眼时间，悠然说：“地铁。”

“那行。”章澄转头看向徐尧，“小徐住这附近？”

徐尧点点头，算是承认自己就住在这附近。直到这时，顾呈宣才发现徐尧手里拎着一小袋不知道是饼干还是威化之类的吃食。

“那行，今天先这样吧，我那边还有点事，我先走。”章澄脸色沉沉的，连声音也闷闷地，说罢跟两人挥挥手便招手拦了辆的士，急匆匆地走了，留下顾呈宣跟徐尧两个人，四目相对。

两人沉默了半响，顾呈宣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微微有些干涩的喉咙，笑道：“不早了，你回吧，我也得走了，咱们下次再聊。”

说着，顾呈宣别过脸，抬脚上前了几步，学章澄那样招手去拦的士，全然忘了片刻之前，他刚刚说过要去乘地铁。

“我送你吧。”

徐尧猝不及防的声音在左耳边炸开，顾呈宣愣了一下，随即扯着嘴角调侃道：“你送我我又得送你，你再送我我又还得送你，送来送去都不用睡了，所以……”

他打了个响指，目光投向涌动的车流，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许久才轻叹似的喃喃低语：“还是我自己回吧。”

徐尧没出声。他紧紧地盯着顾呈宣的侧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直到顾呈宣“嘭”的关上车门，他才回过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