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日头越来越好。他平日里盖着薄被倚在矮坐上看书,大统领时常过来走动,谢玉已死,消息等过两个月就能传来京城,他的下属也在全城搜寻夏江的踪迹,老皇帝的身子每况愈下,命太子监国理政。
箭在弦上,蓄势待发。
大愿将成,梅长苏心潮澎湃,面色都红润几分。
就是有些天没见着太子殿下。
若不是蒙挚提起他和太子近来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才惊异自己的情绪竟然明明白白地都写在脸上,被大统领看了去。
梅长苏从心里嘲笑自己。世人皆易耽于情爱无法自拔,古往今来诗词歌赋层出不穷,他虽无不屑之意,却始终无法深刻体味之死靡它和除却巫山,究竟是何意趣。
彼时年岁尚小,只知萧景琰林殊吵吵闹闹便可长久,什么都未曾多思虑。之后徒然生变,他舍掉七情六欲掩去喜怒哀乐,亲手杀死林殊,为求大业功成。
仿佛冤情洗雪了,梅长苏的命数也就尽了。
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和萧景琰这般情景。他开始逐渐卸下梅长苏的面具,无所顾忌地展露属于林殊的小脾气,萧景琰也都照单全收。
林殊和梅长苏,仿佛都活了过来。
他贪婪且羞耻地渴望着和那人平淡的日子延绵下去,连喝苦药皱眉的次数都少了些。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咒骂自己,大业未成大仇未报,一个萧景琰就轻易撼动了他的心神。
什么火寒之毒乃天下奇毒之首,哪有情字害人。
梅长苏心有愤懑。可还好,傻的终究不只是他一个。
新太子忙的脚不沾地,只能三番五次遣人传话,需得日日知晓他的状况才行,又怕他累着,也从不提让梅长苏过去这回事,可还是天天遣人来。
梅长苏心里虽明白,可还是暗自抱怨笨水牛不解风情。正好借着谢玉此事的由头,赶忙备了拜帖送至东宫。
一切被蒙古大夫看在眼里,少阁主拍手连连称奇。
蔺晨死命从黎刚那里撬出梅长苏的八卦,啧啧称赞没良心有本事,有事没事就拿来调侃,摇着扇子吊着一双桃花眼,提着嗓子呛他。
“我还一直以为呀,某人的心比石头还硬,这下看来是因人而异啊。”
梅长苏抬手扔起一本书,呼呼啦啦地飞到口无遮拦的人脚边。
被扔的人不服气继续迎难而上,对着梅长苏摇头晃脑四下打量。
“不过这萧景琰果真有奇效,可比我这琅琊山的药材管用多了,你再和他腻歪几个月,没准儿还真能多活几年。”
言罢不等梅长苏发作,挑事之人一溜烟就窜的没了影。
翌日便收拾东西去东宫,他换上茶色的春衣,袖口滚了暗金色的图腾。
在出发之前蔺晨少爷摸过来悄悄往梅长苏手里塞了个小盒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到,
“你晚上若是回不来,记得用这个,对你的身子有好处……”
梅长苏开始还疑惑这盒子是什么东西,被蔺晨这么一说一下子明白过来,臊的他红到了耳朵根。
梅长苏咬牙切齿,“飞流!把蔺晨给苏哥哥扔出去!”
“好!”
“哎哎哎哎,没良心你别不识好歹啊!!!”
不过蔺少爷有句话倒是说准了,梅长苏今夜果然没能回苏宅来。
萧景琰上朝回来,正好赶上白衣谋士在用早膳。
那人晨起没有束发,正端着一碗稀粥就着萝卜丝往嘴里送。
萧景琰起床时特地嘱咐过,安排下人照着母妃开的药膳来做。
他走过去的时候梅长苏还愣愣地发呆,萧景琰看着人呆滞的可爱,凑过去亲了亲对方的眉角。
梅长苏放下碗推开贴的越来越近的萧景琰,
“太子殿下这是不忙了吗?”
他依旧靠过去搂着他笑,这次没被推开。
“色令智昏啊。”
梅长苏斜睨他一眼,懒懒地开口。
“这么说还都是苏某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谁叫长苏生的好。”
“油嘴滑舌。”
两人一人一句,梅长苏吃的都比平时多些。
之后开始说正事,萧景琰磨磨蹭蹭地挨到那人身旁,斟酌着开口。
“有件事我不告诉你,日后你也一定会知道,索性我就先说了。”
“太子妃的事?”梅长苏理理有些乱的头发,转身看着有些拘谨的萧景琰。
他一愣,心想着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料事如神的麒麟才子。
“嗯,正是此事。”
“殿下不用顾及苏某,东宫确实该……”
“长苏,”萧景琰定定望着他,开口打断他的谋士开始说教的话头。
“我不会纳妃,至少现在不会。”
“殿下,你现在刚刚册立,根基还未稳,靖王妃也病逝多年,有个太子妃在确是能安抚民心……”
萧景琰过去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又带着些许无奈。
“道理我都懂,你先听我说。”
“现在也并非是我不得不纳妃的时候。我刚刚册立,父皇命我监国理政,我近日的勤勉众臣也都看在眼里,哪有时间娶妻纳妾,进来朝政也平顺,安抚民心的事,我相信自己,也相信天下人慢慢会看的明白。”
“现在太奶奶丧期未过,我尚且有理由搪塞过去,日后若能一切顺利,三宫六院……我会接着想办法。”
“况且,最重要的是,我一点也不想娶别人,也不想你受一点委屈。”
他心坚如磐石,说了不娶就是不娶。他也知道,他的苏先生一定会想尽办法劝他不要违背伦理纲常,不要为他怒发冲冠。
他还知道,若是那人一劝,他萧景琰就是再难过再不情愿,也一定会依他。
于是再下一记猛料,“你别劝我,你知道若你一劝我就会动摇了。”
“长苏,你就依我这一次,好吗?”
“可是……”萧景琰握住他的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沉默许久,萧景琰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还是有些忐忑的,没和那人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
“唉……太子殿下真是狡猾,你说说,哪次不是苏某依着你?”
他的谋士许是挨不过他的执拗,终于还是松了口。
萧景琰如释重负地笑着拥他入怀,手抚在那人的腰间,与他耳鬓厮磨。
“是是是,我有情有义没脑子,只能委屈先生事事操心。”
用过午膳后梅长苏就要回苏宅,萧景琰知道他下午有事,细细叮嘱过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他走。
“苏某一介白衣,整日住在东宫,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萧景琰躺在梅长苏昨日睡过的枕头上,嘟嘟囔囔地讲什么一介白衣,明明昨日穿的那样好看。
又想起那日拜帖送进来的时候他喜难自禁,那人还偏偏换了打扮,这萧景琰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礼还未成他就一把拉住那人往内室走。
可再怎么按捺不住,也只是把他的先生****胡乱亲一通,顺便哄着他留宿。
萧景琰思及此更加烦闷,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掀开被子看到一个圆形的铁盒。
甫一打开就看到膏状的透明物体,散发着清淡的香,还有若有似无的药味。
他一看就明白,萧景琰把盒子收好,脸埋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他的先生比他还急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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