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程把自己的卧室让给徐静住，自己去睡旁边的客房。

躺在床上不知怎么就想到十几年前，那时候他的妈妈还不是这样的女强人。

那时候叶程还小，一般在家里陪他的都是徐静，他的爸爸叶庭风反而是在外奔波维持一家生计的人。

他从小依赖徐静，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温柔体贴，总是带着笑容，他也不像现在这般寡言。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的气氛忽然变了，父母开始频繁的吵架，叶程听不懂大人在吵什么，只是害怕的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有一次两人吵的特别凶，叶程实在是怕极了，躲在被子里捂上耳朵都能听到妈妈狠厉尖细的嗓音和爸爸的低吼，乱七八糟混在一起，他抹着眼泪哇哇大哭地跑过去，正看见叶庭风一脚把徐静踹到床头柜上。

他瞬间被吓呆了，跌跌撞撞爬到蜷缩在地板上的妈妈面前。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徐静的额头在流着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太阳穴滑到下巴上，他的妈妈头发凌乱，疯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叶庭风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回来！”

之后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叶庭风决绝的背影，门哐当一声，从此以后十多年，叶程都没有见过他的爸爸再走进过那扇门。

似乎是从那以后叶程就开始频繁地更换学校，辗转在各个亲戚家。

叶程记得好像是他五岁的时候，有大半年都住在小姨家里，小姨家里有个比他小的男孩子叫念念，特别爱喝碳酸饮料。小姨不让小孩子喝太多，就把饮料放在了冰箱上面，有一天小姨出门买东西，放两个孩子在家里玩，念念一看他妈走了，踩着小板凳伸着胳膊去够冰箱上面的饮料。

叶程在看漫画书，瞥见念念的脚踩在板凳的边缘上马上就要滑下去，他一看立刻跑过去扶他，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念念饮料没拿到，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

头上当即鼓起一个大包，念念哇哇大哭，叶程哄了半天也没用，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小姨回来了，听到念念在哭立刻跑过去问情况。

还没等叶程说两个字呢，念念就一把扑倒妈妈怀里，不敢告诉妈妈是因为自己偷着拿饮料踩空了，非要说是他站在凳子上玩的时候被叶程推了下去。

“你推他干什么？”小姨听完念念的哭诉，根本不听叶程的解释，一把把站在旁边的叶程推到在地上。

“我没有......是他自己......”

念念哭的更大声了，直接盖过叶程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因为撒了谎，念念当晚就发了烧，小姨一家人赶忙把他送到医院，更是把这笔账记在了叶程头上。

念念在医院，小姨和小姨夫一天没有回家，叶程饿的头脑发晕，去冰箱里拿牛奶喝，咕嘟咕嘟灌了一大瓶后胃就开始不舒服了。

小孩子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疼了一宿，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人管他。

就是从那以后，叶程开始变得不爱说话，去了哪里都是小心翼翼、尽量不给自己惹麻烦。

之后有一次他又在小姨家受了委屈，姨夫罚他站墙角的时候徐静突然回来了，问了他两句当即就收拾东西带他离开，从此以后他也再没跟小姨或者念念有过联系。

慢慢长大之后，他偶然听人隐晦提起他的家庭变故的一些缘由，叶庭风确实是在外面有了人，但不是寻常人，是个男人。

他的父亲，为了一个男人抛妻弃子，十多年没看过他们母子一次。

在那个年代过于惊骇世俗，家里人都觉得是伤风败俗之事，也极少提起叶庭风，这个名字几乎绝迹，而他这个人，也仿佛不存在过。

最初那几年过得辛苦，徐静带着还年岁尚小的他到处奔波流浪，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见惯了人情冷暖，身边也没有几个知心的人，跟亲戚们的关系更是不好，叶程性格沉闷，也不会讨人欢心，所以更是看人眼色行事。

但她是个有志气并且狠得下心来的女人，叶庭风走后她也坚定地没有再找别人，深信靠自己才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还真让她混出点名堂来。徐静从当初寄人篱下到现在扬眉吐气，都是这个女人没日没夜加班，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换来的。

叶程因为这些经历比普通男孩子要成熟的早些，徐静对他确实少了寻常母亲的关爱，他小时候也曾埋怨母亲，之后才逐渐明白徐静受过的辛酸和苦楚。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只有彼此。

徐静这么多年绝口不提抛弃她的那个男人，她不提，叶程以为对方早就跨过了心里那道坎开始迎接新生活，恩恩怨怨都已经和自己和解。毕竟爱恨多浓烈，在时间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是有一次他看到徐静对着镜子发呆，头发撩起来露出额角，有一小片皮肤和周围明显的不同，是多年前磕在柜角留下的伤疤。

叶程走过去，徐静听到声音慌忙把头发放下，刘海散下来恰好盖住太阳穴，伤疤隐藏在头发后面消失不见。

他才明了原来有些痛苦，时间再漫长也无法冲淡，再怎么遮掩也永远不会消失。

他要好好保护徐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