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凉忱彼时并没有捕捉到白慕云异样的情绪，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小王子时常阴晴不定的样子，只当这句话是情绪失控的产物。

“慕云，又在乱想什么？我是你的从者，怎么可能会离开你？”

白慕云极力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指，忽然无声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容是如此的苦涩而又悲伤，月光洒落在他的黑发上，让此刻的场面看上去更加像一幅蕴含着某种低落情绪的油画。

从者是可以很直接的感受到侍主的所有情绪的，所以祁凉忱终于从那片莫名其妙的伤感当中感觉到了几分不同。

那种情绪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那不是白慕云在看到一只受伤的小鸟时的情绪，也不是他因为贪玩而被老巫师训斥时的情绪，更不是任何其他的情绪。

那情绪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好像一朵正在徐徐绽放的鲜花，你明明起初闻到的是花朵香甜的味道，可慢慢的那味道开始变了，变得有点泛酸，然后又掺进一点苦涩来。好像打翻了好多瓶香料，那些味道混杂在一起，堵得祁凉忱心头一阵悸动。

他有点担心的看看白慕云的脸色，可那人却反而露出了一个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的笑容来。白慕云吸着鼻子站起身来，拉着祁凉忱的手，慢吞吞的往回院子的路上走着。

从那之后，白慕云开始慢慢变得不那么吊儿郎当。或者说他像是一个终于结束了叛逆期的孩子，慢慢的收起了身上的桀骜与棱角。

他的父母自然是无比欣慰的，于是白慕云的生活开始变得非常充实。从早到晚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和年长的巫师学习巫术，背诵那些乏味而又绕口的咒语，甚至以王子的身份跟着父亲去见一些莫名其妙的人。

所有人都将白慕云的改变看做是理所当然，唯有祁凉忱不这么想。

他知道，白慕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但他说不清楚。

祁凉忱没有问，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他都不应该，也不能过问的。他的身份从来都是那个应该协助王子继承王位的从者，祁凉忱很清楚这一点，哪怕白慕云从没有承认过。

只是，他看着白慕云那一天比一天更加挺拔起来的身影，总觉得被一种失控感给堵满了整个胸腔。

他们相识于那么小的年纪，很多时候，你对一个人的初见是很重要的。不管后来发生了任何事情，初见留下的那份深刻印象，都很难在心中被磨灭。

所以祁凉忱第一眼见到白慕云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对着自己笑的孩子。这份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到了好多年之后，当他们不得不被命运推搡着站在残忍的对立面的时候，祁凉忱都不肯相信，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

白慕云如同这王宫里曾经存在过的每一个王子一样，带着无数的期望和尊敬长大了。

在王子终于满了十八岁这一年，王宫里举办了一场无比盛大的晚宴。那天数不清来了多少宾客，满目望去皆是人影，而白慕云如同一个初长成的少年一般，举着酒杯，游刃有余的穿梭在人群当中，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祁凉忱依旧是那身黑袍，带着宽大的兜帽，他从头到尾都隐藏在黑暗当中，目光却从未移开过几步之外那个白衣少年。

生命的生长速度总是很惊人的，比如三年前白慕云还矮上祁凉忱半个头，三年后，挺拔的少年如同雨林里拔节的小树，竟然已经比祁凉忱还要高了几分。

热闹散场时，已经不知道是多晚了，月亮早就挂上了夜空。白慕云慢吞吞的在宫里曲折的小径上走着，他看上去仍然和刚才一样神采奕奕，但眼里已经染了几分疲惫。

祁凉忱心里了然，给他披上了袍子。

“凉忱，我好累啊。”白慕云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望着星星。祁凉忱没来得及在他身后站定，便停在了和他并排的地方。

于是白慕云顺势将头搭在了祁凉忱的肩膀上。

祁凉忱僵了一下，但没有躲开，只是那样站着，像根柱子。

“慕云，生辰快乐。”祁凉忱轻轻的开口道。“我没什么礼物能给你，况且你也什么都不缺。我想了想，觉得还是答应帮你办一件事吧，就当做是我的心意。”

“一件事？”白慕云有点诧异的把头从祁凉忱的肩上抬了起来。“任何事都行吗？”

“嗯，任何事都可以。”

“……”

两人沉默半晌，祁凉忱仍是那副多年以来的严肃神情，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有点凶相，但在白慕云身边的时候，却又总是柔和的。

白慕云抱着双臂，笑眯眯的打量着祁凉忱。半晌，他忽然带了点恶趣味的笑了起来，然后微微弯下腰，将整张脸凑了过去。

“那我现在就要你履行这份礼物吧，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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