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周声躺在床上,听到了门外钥匙开锁的声音。
他骤然起身下床,急匆匆地穿上棉拖鞋,草草地套了件白T恤和牛仔裤,动作粗鲁地拉开了门把手冲出了房门。
意料之中,站在玄关处的正是周声的父亲。
两个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个是居高临下得近乎刺人的打量,一个是无话可说的漠然,片刻的对视,好像一场无声的父子较量。
周吏抱着手臂,往前走一步,尚未换下的皮鞋后跟和瓷砖地板碰出清脆的声响,敲了敲鞋柜上边的木板顶,声音凉凉的,“怎么着?没回家两个月,不认我这个爸了?”
他指的是鞋柜里的拖鞋,鞋柜本来摆了三双主人专用的拖鞋的,是当年周声的母亲买回来的,周吏的是黑白条纹,周声妈妈是粉白条纹,而周声的是蓝白条纹,款式是一致的,陈列在一排格外的和谐。
这双蓝白条纹的拖鞋,周声穿了很多年,现在他的脚已经长到和拖鞋不太适配了,但他仍然坚持穿着它,仿佛在坚守着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那双本属于周吏的黑白条纹拖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扔了。”周声嘴角往下一撇,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然后接着道:“不想回家就永远别回了。”
两人再次陷入无声的僵持,本就凝固的空气一寸一寸地结冰,只余下两道同样带着怒火的视线在这个空间里面不断升温。
听到这番话,周父浓眉一挑,不怒反笑。他和周声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远远望去,父子二人两相对视的画面甚至会让人产生时空错乱的错觉。
两人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完全相同的不容置疑和毫不相让,不同的是,周吏的高傲霸道掺杂着饱经世事的老辣和深沉,周声则更显攻击性,刀锋般避无可避的锐利。
相貌气质都如出一辙,两头威风凛然的雄狮,默然对峙。
此时的周声和以往表现出来的性子大不相同,这个被叶鹤怎么嘲讽都不生气的少年,此时言辞犀利得近乎刻薄,“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这可是你教我的。”
“你也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吧?你这两个月上哪儿去了,你我心知肚明,既然你不想承担维系家庭的义务,自然也没有管控家庭成员的权利!”
愤怒的火舌舔舐着周声脆弱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咬牙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不要直接骂出声来,“出去!”
“你和家里人闹脾气也闹得够了吧?”
周吏紧绷着面皮,嗤笑一声,“你忘了这房子户头上写着谁的名字?还有儿子要老子滚出老子的房子这种说法?”
他话锋一转,“那件事,你们班主任已经找过你了吧?”
“转回去。”周吏淡淡道,他已经在沙发上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侧过脸望向周声,手指搭在茶几的玻璃边缘上,“怎么说也是我的儿子,又不是学不好理科,读什么文科?”
“少多管闲事了。”周声仍然站着,双**叠,显得他体型愈发修长,以一个俯瞰的角度俯视着坐下的周吏。
“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我的理由还要对你一个一个的摊开说不成。”
周父又站起身来,脸上的强硬逐渐转为和周声近似的冷淡:“为什么不要?我是你爸爸,我应该对你人生中需要做的重大决策负责。”
周声毫不退让:“你也知道重大的决策关乎的是我的人生啊?那我来决定不好吗?”
周父:“一个小鬼懂个屁!”
周声昂高了下巴,满脸倔强,“我也需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可以把决策权交给值得我信任的人手里。”
周声冷哼一声,“但是那个人绝不会是你。”
周父的语气有了一些起伏,“意思就是我不值得你信任咯?”
周声平静地回视:“当然。就算是在一个公司,老板万事不管,什么都不了解就在最后做决定的时候横插一脚,叫嚣着要颠覆之前作出的所有决定,这样的行为也是很恶心的吧?我不信任你很奇怪?”
周吏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缓了半晌才冷冷道:“说起来你们学校也是,堂堂一个省级名校,文理分科这种决定也不通知家长,既不电话联系,也不仔细查一下家长签名是否伪造......”
周声不置可否地哼笑一声,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不留情面地转身就走,重重地带上了自己的房门。
漆得整洁又漂亮的红木门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地一声,震落了几许薄薄的灰尘。
周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吐出所有郁结,他拿出手机,在通讯录的联系人列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叶鹤的名字。
他的指尖在屏幕上空停滞了一会儿,又移开了。
莫名的燥郁席卷了他,他把手机使劲地扔到了床上。
手机在床上摇摇滚滚蹦跶了几下,突然震动了起来。
屏幕是向上的,周声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上闪烁着的“叶鹤”两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