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芬霞见陆辰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心里微酸,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般说道:“你现在还是会恨她的吧,恨她也确实是应该的。”
“我不恨她。” 陆辰不想看到外婆这样伤神,也不太想谈论起那个所谓的妈妈,“我都不太记得她了。”
“怎么会不恨呢?她那样对你。我也不好,我那时候就应该早一点……”陈芬霞越是见陆辰这样就越是难受。
陆辰已经很少见外婆这样了,一时间有些无措,只好上前去抱住她:“阿婆哪有不好,阿婆肯要我,我已经很幸福了。”
陈芬霞听他说他很幸福时,难过得直掉下眼泪来。
“我没有早点来找你,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的苦,真的一点也没怪我吗?”
“阿婆年纪大了,本来就没有义务负担我这样一个包袱。”陆辰轻轻拍着陈芬霞的背,“换做谁都会犹豫,人之常情啊。”
“你不是包袱,别这样说自己。”陈芬霞抹抹眼泪,“你是阿婆的宝贝。”
陆辰忍不住笑道:“好,那阿婆一定要长命百岁,别再丢下你的宝贝。”
陈芬霞努力平静了一下的情绪,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孩子,也想着自己可要多活几年才行。他真的太苦了。
陆辰是生来就苦,遇上傅琴这样的母亲,他没有过过一天同龄人的正常生活。有时候追溯到源头,陈芬霞甚至会自责,当初根本就不应该生出这样的女儿。
傅琴从小自我,20岁那年就不管不顾地与隔壁县一个叫陆文强的小混子结了婚,却在结婚两年后突然跑了路。陆文强警也报了,人也找了,每每喝上点酒便来陈芬霞家里闹。
那时候陈芬霞老伴儿还在,俩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赞成过这桩婚事,却也不知道傅琴跑去了哪里,发展成那样的局面只能怪自己教女无方,任由陆文强三天两头地上门来发疯摔东西。
但谁也没有想到,一年后傅琴就自己回来了,还是挺着个大肚子回来的。
村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各种流言一度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谈。比较统一的一个说法是傅琴看上了一个有家室的医生,便跟着他跑了,怀孕后那医生才表示自己没可能离婚,断然分了手。
陈芬霞也问过,但傅琴闭口不言,只让他们别管。两口子对傅琴彻底失望,基本是断绝关系的意思,几个月后陆辰出生,也没过来看一眼。
陆文强倒似乎是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有可能是真的喜欢傅琴,也有可能是不想再把笑话继续闹大,竟然硬生生将这事儿忍了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陆文强是完全接受了,但并不算。至少,陆辰从没有被接受过。
那些年陈芬霞和老伴儿不是没听过那一家子的糟心事儿,但之前铁了心要疏远,就愣是看都没去看一眼。有那么好几次,被人告知自己那还没谋面的小外孙快要被陆文强打死的时候,陈芬霞都差点去了。
但到底都没有去,大概是因为没有见过,情感羁绊实在有限。好在陆辰每次命也挺大,没有真的被打死。
后来老伴儿生病先走了,陈芬霞就这样一个人又过了好些年。再后来就听说陆文强喝酒喝死了,傅琴随便给他火化了下,在家呆了几天再次走了人,没带上陆辰。
走之前傅琴打了个电话给陈芬霞,说陆辰一个人在家,让她过来帮忙照看,房子也留给她,陆辰的抚养费、她的养老费自己就不负责了。全程自说自话,也不问陈芬霞答不答应,气得陈芬霞当场挂了电话。
那会儿陆辰原本要开始念初中,是多少有些自理能力的年纪。陈芬霞犹豫再三后去找他时,他已经一个人生活了一个多月,靠傅琴留给他的
三百多块钱。
瘦骨嶙峋、脸色苍白、毫无神采的少年,那是陈芬霞第一次见陆辰时的印象。
陈芬霞过来前买了一套衣服,给他换上时才发现大了许多,陆辰却一点也不嫌弃,只是低着头小声说谢谢。当看到那副小身体上还未完全消失的、深浅交替的伤痕时,陈芬霞第一次为这个外孙流下了眼泪,也是从那一刻起,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来。
陈芬霞承认自己那时侯接受陆辰是有些私心的——老伴不在了,唯一的女儿早就不指望,一个人生活也确实苦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