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若是真下了地府，她的颜面何来。

素衣想都没想，话先出口：“自是放下不下。”

她这般说完后，司九月轻声而笑，本就过分精致的眉眼甚是惑人，望着她的眼中宛若揉碎了星云，有柔光在其中隐秘的跳跃。

让她心头瞬间一跳，手也跟着无意识的一抖，手中的墨汁轻溅了出来，乌黑的墨点滴在了她的手背。

皱了皱眉，素衣本想抬袖抹去，却先被一只手握住。

那人的手有些冰凉，方握住的那瞬便让她打了个寒颤。

那双白皙而又修长的手轻轻抹去她手上乌黑的墨点，某一瞬素衣似是感觉到他轻轻的捏了下她的指腹，随着他的动作，有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觉在她掌中流动，传进心底，让素衣十分不自在。

然他脸色平静，也看不出是故意的。

今日司九月的温柔体贴达到了一种顶峰，因为距离极近，素衣都能瞧见他微颤的眼睫下，那轻微上撇的嘴角。

素衣总觉得此刻的气氛有些古怪，待她想将手收回时，那人却立刻放开了，嘴中还道：“磨了这么久的墨，怎的还是这般笨手笨脚的。”

语气比之前温柔上三分，打量了两眼她后，唇角忍不住的抿笑，眼中也有笑意，素衣甚少见他这般开怀的笑过，尤其是双眼这般直接的盯着她，顿时便让她心口发慌。

素衣努力压制住这种莫名的感觉，语气平稳，“是我手拙了。”

但那人的笑一直未褪，素衣只好装作未见的样子低头继续磨墨，耳边却还有那人宛若春水般流动的笑声，更是叫她面皮发红。

司九月却更是可气，似是无意的道：“郡主怎的面皮发红，可是发烧了？”

素衣敷衍的呵笑两声，嘴中道：“许是书房内有些闷热才会如此，呵呵。”素衣弄不清楚这种莫名的情愫，只暗怪这书房内太过闷热，让她胸闷气短的。

耳边，那人慢悠悠道：“原是如此呀……”

话末拖的颇长，嗓中有些沙哑，语气更是意味深长。

那人的眼神实在过于柔情，迷离到让人心慌，让素衣想起了乱坟岗那个花魁女怨鬼。那青楼花魁女初始也不是个生性放荡之人，她在成为花魁之前却爱上了其中自己的一个恩客，那恩客却是个家境并不富裕的穷酸书生，这段感情当然遭到了书生父母包括青楼老鸨众多人的反对，想当然这段故事的结局有多凄凉。

这类老掉牙的故事素衣在戏折子里瞧多了，自古多兴薄情郎，所以对那书生最后抛弃她的结局也并未觉多惊奇，倒是感慨那花魁女怨鬼怎的变成如今这般心狠手辣。

素衣见过花魁女怨鬼迷惑路过的书生，将他们元神吸食干净的手段，她心中是极看不上的。

然那花魁女怨鬼说到那书生时的眼神她却永远也忘不了，那般神采灼灼，却又面色扭曲，宛若要将人碎尸剁骨般。

她许是爱惨了那书生，以至于死后成了怨鬼也不肯放过与他那般相像的过路书生，也不肯了却今生记忆，下地府饮上一碗孟婆汤。

那种偏执的眼神总让她觉得熟悉，似是在司九月此刻这种眼神中。

素衣心中一惊，想起之前她不曾想过的一些事。司九月性子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似乎是几个月前他发烧，又似乎是去给阮成烟贺笄礼的那段日子，这几日他过于温和素衣只以为是这厮性子好转了，却没想过其他缘由。

但若他说欢喜陈挽这事又摸不清头绪，司九月之前可是十分厌恶陈挽的。

可这司九月现下对她这般温情的行为又怎么解释，难不成是看上她了？

这想法一出来就让素衣正色，若真是的话这可不好解决了。

素衣此刻正低头沉思，所以并未注意到那人发暗的眼神，以及过于肆无忌惮的注视。

司九月欢喜她的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些，素衣怎么想也解释不通。

这厢素衣调整了半天的情绪，待平静好心情继续手上的事时，那人已经重新恢复老僧入定般的状态。

只他神色瞧着甚是欢愉。

素衣见此刻那人心情极不错，犹豫了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将另外一件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口：“太子，您那日到底将那卫宛婷安排去了何处，怎的我至今一眼都未瞧见过？”

那人嘴角的笑一直未停，语气温柔，“她我自有安排，你就不必关心了。”

有安排？这是有什么安排？

那卫宛婷进府了，她本以为这事便是成了，可瞧这几日她是连她半个影子都未见到，这可如何进行接下去的计划。这卫宛婷一直不出面，这可怎么消除她和司九月的隔阂，那隔阂要是不消，司九月怕是会一直不喜吧。

但瞧此刻司九月这幅冷静的面貌，素衣就抓狂，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人是他的命劫啊命劫。

当然，那人是不知道的。

“可是——”

被司九月直截了当的截断，“你有这番功夫关心旁人，倒不如想想怎的将自己的这身衣服换了。”

司九月指了指她的衣袍，素衣这才发现本浅色的衣袍上沾上了许多墨汁，之前她无意识的抹手，此刻正成片成片的像是一团团黑云，甚是喜人。

司九月挑眉好笑，素衣这会倒是明白了他之前的那声笑。

暗骂自己当真是脑瓜子进水了，竟会以为方才司九月在调戏她，想到自己这都可以当人老祖宗的年岁更是想打打自己，怎会有那般匪夷所思的想法，莫不真是被今日看的情情爱爱给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