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将剑还入鞘中,站起来,也不指明对谁,只说了一句:“走吧。”
赤练与白凤立即就知道这句话并不是对着流沙的人说的。
果然,盖聂拍拍天明的头:“天明,你今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山脊,若非身量已经大不相同,其余默契,如同还在鬼谷。
盖聂眼盲,走夜路反倒无碍。
夜色渐浓,即便是入夏的深夜,山风也冷。
盖聂没有内力护体,靠着一棵树盘腿最好。难得卫庄亲自出马,升起一蓬火,慢慢往里添些树枝。
有火必有烟,原本他们漏夜躲避秦军是该避讳着些的,但如今秦军大多疲了,精锐随帝王出巡沿途布置,已经没人愿意管闲事。便是有,依着这里的人手也不惧怕。
火光映照在盖聂脸上,映得暖黄,隔着遮眼的布烙下一道影子。
卫庄看了一眼,转头望天,许久方道:“七星移位,荧惑守心,五星聚象已现。”
盖聂微微沉凝,五星聚象预示朝代更迭,可为吉兆,亦可为凶。但因荧惑守心在先,天下大乱之势已现。
昔日寒浞杀夏后相自立为王,当年就出现过五星出东方的天象;后来五星聚于西方,十二年后武王伐纣,商亡。
盖聂不说话,不代表卫庄也沉默。
他冷笑一声:“破军七杀已现,斗数之主黯淡无光。三台星中,客星倍明,主星暗淡,主天下易主之象已成。”
鬼谷派观星推演之术起自姜子牙与文王,只是他与卫庄更重剑术修习,对此道的研究算术不及阴阳家,仅略有涉猎。
人祸已成,天象再现又能如何。
沉默之后,黑影笼罩下来。
盖聂侧过头,有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坐下来。说很近也不合适,因为对方的热度已经隔着葛布传过来。
“师哥,你是否听过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预言。”
“是阴阳家的黄石公所言。”盖聂的头朝向前方,像在看那蓬金色的火。
卫庄嗤笑:“阴阳家依附帝国所图皆为私心,诸子百家,又有谁不为私心?”这话说的重,连带也讽刺了儒家墨家法家纵横家。
盖聂:“各自门派创派之初或许并不为此,可惜……”可惜世人总有私心。
昔有燕丹意图刺杀嬴政帮助燕国摆脱困境,后又项氏一族少主生出移鼎之心。世间人,总逃不过利益的野心。
卫庄难得自嘲:“这,或许就是兵器存在的意义。”
盖聂沉默起来。
如果战争结束,锋利的兵刃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巨大的战车碾过平原碾过河谷,当血肉足以填平沟壑之后,战车总有停下的一天。
这个天下终将不再需要他们。
……
高渐离与大铁锤与楚军一道离开。
少羽身着七海蛟龙甲,石兰跟在他身边。离去的时候,眼中多少透露着对兄弟的失望。像是感叹世事难料,不过数日,就有人抛弃了他们在蜃楼生死与共并肩作战许下的誓约。
荆天明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他好像有一点理解当年大叔离开鬼谷、被天下人误会时的心情。
背叛和逃离,往往意味着有了更加沉重、逃避不了的责任。
在云梦泽,帝王掘断楚国地脉之后,做了最后一件大事——祭祀舜帝。
舜帝在南巡途中死于一片梧桐林中,是为苍梧之野,葬于九水回环的山地。是哪九座山,却莫衷一是,一千年了,无人知晓,是为飘渺。
嬴政站在泽北岸的高地上往远处眺望:“云梦距离舜帝葬于苍梧之野有数千里之遥,你提议的望祀,既有祭祀圣王先贤之崇,又合祭祀山川之意。体察寡人之意,未寡人分忧者,唯有大秦相国耳。”
李斯在旁听了,心中不知为何咯噔一声。原本是帝王夸赞的字词,听到他耳中,却有种难以描述的心惊胆战。
(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