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狱哑口无言,见颜澜翻身上马,他又忽然很不想让他走,于是开口问道:“如果你不是雍国皇子呢?你会做什么?”
“……”
“如果我不是……”颜澜没回头,半晌,垂眼轻笑了笑,答道:“如果我不是,那我就开一间酒馆,每日什么也不做,只在柜台上算账,盈利也好,亏本也罢,全凭我高兴。”
“我能和你一起吗?”
卿狱不知为何,这句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然后,他听见颜澜说:“如果真能有那么一天,就和你一起开一间又何妨?”
说着,他便策马离去了,卿狱立在原地,看他驾着马冲进了烽烟里、
九月的秋风萧然而起,四周高大的栾树簌簌地摇动着,满树黄花义无反顾地跌落进尘泥,和那个倔强的白痴一样,卿狱喃喃自语道:“如果你当真不喜欢,我可以带你去做你心之所向的事情啊。”
只是那人已经走远了,就算没走远,卿狱也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因为颜澜就是个蠢货。
颜澜到时,雍国先王已驾崩三日,作为皇室唯一的正统血脉,颜澜穿着战袍匆匆继位,连日都在战场上待着,一直到城破的那一天。
雍国最后一位帝王,穿着染血的战甲,举着长剑立在宫门前,带着几个残兵败将死死地守着宫门。那日漫天秋雨滂沱而下,冲刷着地面干涸许久的血液,无数冰冷的刀刃扎进身上各处,温热的血液从身体里涌出来,又迅速被雨水冲洗冰冷。
颜澜倒在宫门前的石板路上,眼前是天上堆积地厚厚的黑色云层,纷杂的脚步声带着胜利的呼喊掠过他身边,他的意识逐渐模糊了,在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心中无愧,只有些遗憾,卿狱说要一起开酒馆的事,没办法做了,都怪那个白痴,明知他命不久矣了还要问这种问题,让他不能死而无憾。
雍国立国四百七十载,为契国所灭,最后一任国君继位不满百日便战死于宫门前,尸身被无名之人带走,不知下落何处。
颜澜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屋子里,躺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线条流畅的下颌正对着他的脸,身上没了往日那些华贵的衣饰,只有一身粗布短打,只是即便这么穿也盖不住他一身的矜贵和傲气。
卿狱见他醒了,开口道:“雍国已经灭国了,你也已经死了,如今你已不再是雍国的皇子。”
“你做了什么?”颜澜还动不了,但他知道自己不一样了:“你用了什么术法?”
“换寿而已,你情我愿的生意,不是什么禁术。”卿狱压住他企图动弹的手说,“今日起你的命便是我给的,以身相许也不算是难为你。”他抬手指了指桌上摆着的大红婚服:“我想让你陪着我开一间酒馆,可你们人族向来狡诈,只有合籍成了婚,我才能安心。”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墨玉塞在了颜澜手中:“为表诚意,我用这个给你做聘,你收好了。”
墨玉入手寒凉,颜澜再怎么觉得这是玩笑,此刻也真的不能不信了,吓得半晌没反应过来,卿狱平淡地说:“今后,你不再是雍国皇子,我也不再是魔界魔君。”
颜澜握着手里的墨玉哑声问道:“为什么?”
卿狱握住他的手,比人族略低的体温并不温暖,可颜澜却觉得很舒服,很安心,他说:“我想知道,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生而为王,拥有别人想要也得不到的实力和权势,可他浪荡半生,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追求,不清楚自己所欲为何,更不清楚自己来这世间一遭有何意义,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糊涂又随便地活着,直到遇见颜澜,才觉得这一生似乎也不是那么地无趣,他想知道,如果用这命去守护这个让他觉得生来有趣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以他不想让他死,他想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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