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赛中休息时间, 秦景默默离开了人群。
他不时烦躁而恐慌地晃动两下头, 想摆脱耳朵里那恼人的蝉鸣声。
但摆脱不掉。
对着洗手间的镜子, 秦景看到了神色张皇、面容苍白的自己。一年以前,国内电竞环境还不是那么正规, 十七岁的他曾和一群兄弟在网吧训练,在网吧打比赛。嘈杂的环境里,他们戴着不隔音的耳机,为了听清楚游戏里最细微的脚步声而不断调大耳机音量。
他现在的病症,曾在那个已经退役的老队友身上见过。
老队友不老, 二十八岁。虽然对于一个职业选手来说, 已经过了打职业的黄金年龄, 但那个兄弟一直没有放弃, 在经济艰难环境不好的时候也用一腔热血坚持了下来。
但他败在了一个病上——突发性耳聋。
秦景还记得那天, 他们四人像平常一样在网吧打训练赛,老队友在第一局训练赛即将开始时说了句:“今天不对劲儿,我耳朵一直耳鸣。”
几人劝他歇一歇,老队友不愿意。他活得粗糙惯了, 生病就扛一扛,也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人耽误整个队伍的训练。
大家拗不过他, 没想着问题会有多严重,于是便由着他继续训练。但他的状态却越来越差, 总在犯最低级的错误, 基本上把把白给。
没几天, 老队友自己出了几百块钱, 请大家去外面撸串儿。
三人欢天喜地,毕竟那时候打职业实在拮据,能去摊上吃个烧烤是件不小的开心事。
几人吃得高兴,啤酒也开了一瓶又一瓶,让酒量不好的未成年小秦景眼馋不已。但几个大哥管得严,啤酒一共给他沾了一口,气得秦景自己咕咚咕咚灌进去一大瓶汇源果汁。
酒过三巡,串儿也吃得尽兴,老队友狠狠咗了口烟,出口的话是笑着说的:“兄弟们,我给大家说个事儿啊......”
几人让他有屁快放,搞得那么正式,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大家都是睡过一张床吃过一桶泡面的兄弟,你啥事儿能瞒住大家?
老队友便笑着宣布:“我耳朵不行了。”
他说:“是突发性耳聋,拖了太久,听力受损严重。游戏里把音效开最大,也听不到走到脸上的脚步声。”
他说:“这几天你们没骂,我也知道我打得菜。但老子虽然对信息的反应不行了,枪法可不菜,老子的枪法老子要骄傲一辈子。”
他说:“兄弟们,我是没有办法了,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啊。”
他说:“秦景,你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弟弟,还是个小孩,能吃苦,天赋又最高,肯定会有出息。你要好好打下去,但别被圈子里乱七八糟的事儿给糟蹋了,要一心一意盯着世界赛上的那个金锅。”
......
秦景猛地接了一捧凉水,泼在自己脸上,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当年队友退役,搬离那个拥挤却有梦想光环的出租屋时,不甘又疲惫的表情像是印在了秦景脑子里,让他此刻回想起来,都有种想哭的心悸。
他知道这病要早治,越早越好,也绝不能再戴上耳机承受绝地求生的游戏音效。
但是……
“哥,我一直瞄着金锅呢……”秦景抬起手臂,拿袖子抹了抹脸。
他不甘心。
今年的他十九岁,即将拿到去世界赛的机票,只因突如其来的病而打破近在眼前的梦想,他不甘心。
于是他毅然决然再度回到赛场,面对队友三人担忧又探究的表情,笑得云淡风轻:“你们咋啦这是?兄弟我上个厕所而已,你们这表情搞得别人以为我肾不好呢。”
“行行行,没事就好,白瞎老子的担心。”星被秦景毫无破绽的表情骗了过去,笑骂道:“你肾最好,你的金刚肾全世界第一好。”
图南和骚鱼也长吐一口气放下心来,和秦景一起坐下,准备接下来的比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秦景下定决心后,精力太过集中,此时他感觉耳鸣声好像小了很多。
这一局比赛切了机场,跳R城的AG搜完东西赶紧转移,路上秦景受不了车声,直接关了游戏声音。
所幸因为航线原因,东桥人少,也没人堵桥,AG四人侦查一番后,顺顺利利开了过去。
“前面坡上有人!”骚鱼侦查到情况,一时犹豫是绕开他们去房区还是拿下那个高点。
图南还在开车,闻言一个切换坐到副驾驶。车子还往前滑行,图南已经掏出连狙对着山头点了几枪。
“倒一个。”图南照例用淡定的声音宣判死亡。
这波操作给骚鱼看傻了,“卧槽”了两声,赶紧下命令让所有人往前压:“干他们去!”
秦景早已开车过去,第一个抵达坡下,但他没像往常一样向上突。
“图南,架得到吗?”
“架得到。”图南拿着六倍镜在瞄。
“给我报点!大点声!”秦景全心全意盯着坡上,冲图南说道。
图南便把那队所有人的位置都报了一遍,说话间骚鱼已经从侧翼丢了一颗雷,将倒地的那人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