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手在烟盒上划过,想了想对攻说,这些对你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装作自己也经历了一遍,再去怜悯受同情受?或者说是为了自己求个心安理得?大哥语气不善还带着嘲讽。攻摇了摇头,对大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得到谁的原谅,尤其是受,他对受也从来不是同情,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爱受,他想受能够好好活着,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失眠,也不会自己躲起来崩溃。所以他要知道受的过去,知道自己要如何让受好起来。大哥问他就不怕受根本不接受你么。攻说他不会强迫受去做任何决定,哪怕受最后也没有接受他,但在那之前,他也不会轻易放手。
大哥又从盒子里拿了根烟,刚想叼在嘴里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他看着攻,想着受近来的样子看起来是要轻松不少,最后还是开了口。
大哥说他是在他公司的仓库里见到受的,那天他被手下的人气得发疯,有人搞错了单子害的他们公司赔了一大笔,他气不过就跑到没人的仓库发泄,有踢又骂的,但没多久他就听到孩子的哭声,这里居然有人?还是小婴儿。他走过去一瞧就看到一个清清瘦瘦的青年抱着那个哭泣的小孩儿在哄他,此时初春天气本来就还很凉,仓库更是阴冷的不行,那青年穿着薄薄的衣服,婴儿却被裹了一层又一层,青年脸色不太好,手被冻得有些发红。大哥走进看才发现这个青年真的很年轻,估计二十岁不到,这么小就带着两孩子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他过去问那青年怎么在这里,那青年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唯唯诺诺的拿出自己的员工证,声音比蚊子还细,大哥才知道他是这里看仓库的。大哥说那天他跟受在仓库里聊了一会儿,受不说话但是会听他讲,让大哥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加之他确实有些同情这个小年轻,大哥有时就去找他聊天,还给他带了被子暖袋之类的。相处的久了大哥就真把受当自己小弟了,想着他带着孩子在这又湿又冷的地方呆久了不好,准备给他换个岗位,有天他又和受抱怨起了他那几个**员工,说他们给公司带来的损失,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受突然和大哥说他可以怎样怎样止损。大哥被他惊讶到了,觉得好家伙这人还是个扫地僧,刚好他也愁给受换个什么岗,这下直接邀请他过来帮自己忙。受说什么都不干那些项目上的活,问他理由他也支支吾吾的,大哥没办法只能让他在公司安排个做杂活的事。
受在F城安稳了下来,大哥看着受精神比他刚见着的时候好了很多,也替他开心。没过多久弟弟被查出来先天心脏病,确诊的那天是他陪受去的,受虽然一直有点沉闷,但那天大哥看他的眼神,只有万念俱灰可以形容了。他有些担心受,那几天大哥把他和孩子接到了自己家,他怕受想不开,但受却没有,几天后又恢复往常,受和大哥说要出去再找几份工,他需要钱。
大哥力所能及地帮受,但还是不够,他很无奈只能帮受照顾下孩子。他觉得受这样不行,把什么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怕他哪天憋出病来。他也看出来了受在数学上的天赋,找自己老熟人把受介绍到当地一个学校教书,一天用不了多少时间也能有些收入,也能让受轻松点。后来弟弟的身体稳定了一些,受就主要顾着公司和学校两边。学校数学组的组长无意间看到受的手稿惊为天人,他告诉受这些完全可以整理发表了,受没什么感觉,但组长执意说他就这么埋没在这个小城市太可惜了,并怂恿着受把部分手稿发给了老教授。
老教授没过多久就专程过来拜访了,大哥最开始很吃惊,但会回过味儿来觉得这对受说不定是个转机,他自己没读过什么书对学识渊博的人十分倾佩,让受不用去公司,他帮受照顾两个孩子,让受安心把这件事做了。受在老教师指导帮助下成功发表了文章,有了这样的成绩,老教授也成功说服学校那边破格聘请受,但受拒绝了。大哥听了很替受着急,明明这么个机会给了受,受怎么就能放手呢,但他看着受听到那城市的名字时流露的慌张恐惧,一时竟然什么重话也没说。
后来的事攻就都知道了。
我到现在都很后悔当时没有逼他过来,大哥对攻说,他那人就是太善良也太逞强了,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盒子里,怕连累周围的人也不愿和周围的人产生太多瓜葛。累了痛了面上都不说,什么苦痛都往肚子里吞,在自己肚里烂掉。要不是那天兄弟俩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他原来... 原来早就想... ...大哥说的有点气急,我早该骂醒他的,活的那么憋屈干什么,委屈了就哭,生气了就骂,恨的人就报复,任性点又怎么了。
攻没说话,他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受给他的一罐子零钱,想着他不是不想,只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而已。小小的受的世界里,所有人对他的爱都是有条件的,他努力的想拿出对等的东西去留下那些爱,觉得每多一份的爱都是他贪心而不该得的。他惶恐,害怕哪一天这些都会被收回去,却没人告诉他,这些本应该就是他的。
攻又想起受以前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神,就像是讨要糖果一样,以前的他,只知道把自己的情绪一股脑的抛给受,却不知道受的不安和惶恐,他给给了受最甜的糖,然后又收回去了... ...
攻和大哥聊了很久,临别的时候攻很真诚地和大哥道了谢。大哥警告一般看了攻两眼对他说他得回去了,但要是让他知道攻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受的,攻也就别指望什么了。大哥说自己要回去收拾行李,这次是抽时间过来的还得赶回去,攻将他送上车就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攻听出了那是受的声音,心头一紧,好像做坏事被抓包了一样。
攻转过头,受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离他不远的街角,攻强装镇定走上去帮受拿东西,问受怎么在这儿。受愣了愣说他来这边买些东西,正打算再去给兄弟俩买点衣服。攻说那我陪你吧,受习惯性地想要拒绝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攻路上都在和受扯些有的没的,受时而也回应他,两人都没提刚才的一幕,就在攻以为就这么满混过关的时候受开口说,大哥他是不是给你说了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他就是太操心了,你不用... 受这句话没说完,因为攻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勾了下他的手。攻望着受,问他不生自己气么,不会对自己很失望么?气自己以前对受做的事,气现在自己又这么窥探打扰他的生活。
他以为那天之后受不会见他,就算见到他了也会难过或者漠视。但受表现的超出他想象的冷静,对他和知道事情前也没有什么差别。受摇了摇头,边走边和攻说,说他那天回来后也纠结了许多天,他能感觉到自己心里的苦涩,但总是像隔着一层雾一样不真切,别说那么久远的事,连孩子出生后的好多事他都记不太清了,他知道自己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有些不正常,受自嘲的笑笑说可能哪天他会全忘了也说不定。攻心疼不已,提着袋子的手拽的紧紧的。但受没发现,他继续说着,所以他觉得过去对于他可能也没有那么沉重或者说重要,他可能命不太好,但后来遇到的都是些好人,那些人都在告诉他他可以继续往前走,生活也没那么糟糕。所以他最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再往前走一点。受停下来,攻也跟着他停下来,受认真地看着攻,带着点笑意,对攻说攻也是他遇到的好人,攻帮了他们很多,没有攻他可能还在纠结很多有的没的也不会有想改变的想法。所以他很感谢攻,也很信任攻... ...甚至还有些依赖攻,当然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受有点紧张地伸出一只手,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却发现攻站在那半天没有动作。
攻此时心里酸酸涩涩的,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各个时候的受,初见时像小鹌鹑一样的受,表白后眼里充满爱意的受,被误会被伤害得满身伤痕的受,被生活压的瘦弱麻木的受,最后是眼前这个清瘦但又温柔勇敢的受,那只手像是穿越了十年的隔阂,走过了生命的风霜痛苦,最后递到了他面前,将深陷悔恨痛苦泥潭的他给拉了出来。明明伤的更深背负的更多的是受,最后却是他将自己拯救了。他此刻无比庆幸,也无比感激受能穿过十年的磨难痛苦站在他面前... ...能让自己还有这个机会握紧他的手,抱着他。
攻上前紧紧捏住受的手,将两人距离拉的很近,他问受自己还能去接送他和孩子们么,和他一起拽着孩子么,受点点头。他又问自己还能带他们出去玩么,受又点点头。最后攻深情地看着受地眼睛问,那孩子他爸,现在我可以追求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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