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春天。
景画站在院子里正在与两个吵闹的三岁小朋友评理, 作为“审判官”陪他们。
玩具是季晓歌做的风筝, 一个是兔子的,一个是燕子的, 在景画看来两个风筝都做的挺美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小孩都喜欢燕子的。
景画劝慰了好半天,两个小孩依然各自抓住燕子风筝的一角,谁都不愿意松手,景画摸摸自己圆圆的肚子, 有孕在身,还要做调解员, 实在是太辛苦了。
厨房里面杏娘高声喊:“小四小五不要再抢啦,大不了等小五他爸回来再给你们做一个燕子不就成了吗?”然而小四小五并不听奶奶的话, “不要不要”的喊着。
三岁的小孩子这段时间最喜欢说的词就是“不要”。
景画逗他们:“你们不要燕子风筝了吗?”
小五大叫:“我要。”
老四大叫:“我要。”
景画说:“你们到底说的是要还是不要啊?”
两个小毛头互相看看, 再看看手里的风筝, 各自朝自己的方向继续拉扯:“我要我要。”
“你们要兔子风筝吗?”
“不要。”
跟小孩玩文字游戏真有趣。大人不知道他们听懂了没,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文香玲这时候正好从院子里面走过, 她喂完猪又去喂了鸡, 喂完鸡又端了一大盆衣服坐在在院子井边洗, 景画说:“二嫂你来评评理, ”文香玲得意洋洋的看着景画说:“我也不要”文香玲吐吐舌头:“对我来说洗衣服可比带孩子轻松多了。”
文香玲也不是不带孩子,日常的家务她全包了, 她只是觉得把孩子交给有文化的景画她很放心, 自己家的大儿子就是景画带出来的, 明显的很有礼貌很懂事,一百以内加减乘除信手拈来。
这时候文香玲的大儿子三儿回来了,他已经六岁了,长成了一个大人,等到秋天就可以去读小学了。
他一回来,就兴奋的跑向景画,看到两个弟弟在为了风筝争吵,他轻轻地抱起小五。
“小五,哥哥给你做一个大风筝好不好,比这个大得多的那种。”
小五马上不抢了,乖乖的说:“我要。”
小四也不抢了,颠颠撞撞的跑到哥哥身边:“哥哥抱!”
六岁的三儿又伸出一只手,他早就练就了左手一个娃右手另一个娃的本领。
两个都是二十五斤左右的小孩,景画都不能同时举起来---当然,景画的瘦弱是众所皆知的,现在怀了二胎,更是连一个都抱不起来了。
三儿抱好两个弟弟,对景画说:“婶子,我带来了一位客人。”
客人?有客人应该找杏娘啊,家里大事小事都是她张罗,再不成应该找他自己娘啊!怎么也轮不到找自己吧!
景画:“啥客人?”
三儿手已经腾不出来了,于是用嘴唇指指门那边,紧接着,大家就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穿着一身西装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只鸡。
“大家好!”他用非常不纯正的说。
文香玲放下手里的衣服,站来起来,双手在身上抹抹水,然后走到门前,去接礼物,她已经习惯了接礼物,毕竟隔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来季家找景画问风水。
“你上主屋坐吧,我给你倒杯水,不是本地人?”
这两年外面的人听说景画的能力,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少,不过外国人第一次见。
外国人却不急着进门,他看了眼景画:“你就是景画吗?”
他的发音真的是金花。
景画觉得好笑,礼貌回答:“对。”
外国人显然说极其别扭,“我听说这里有麻黄草,我就找来了,我在外面听见他在教别的小孩子唱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你会说英文吗?”
这句话外国人花了一分钟,终于让景画给听明白了。
景画:“english OK哒。”
然后老外就换成的流利的母语,这时候他的神采开始飞扬起来。景画听他巴拉巴拉说了半个小时,终于弄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听说季家村有麻黄草,想要采购。
麻黄草是零零散散的种在季家村的各种无所属地带的,虽然不属于生产大队,也不属于季家村,但说是自留地也不合适。外国人闻风而来,却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搞懵逼了。
生产队明面上没有阻止麻黄草的种植,是因为卫生所直接把他们拿来入药了,而且是临床常见的感冒药,有时候周围几个村子甚至镇上都会有人前来开药。收入全部直接进入农民的口袋。
一旦生产队要上报这一块的话,这些贫瘠的土地性质就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农民种麻黄草不仅不会赚钱,还会记工分,加重了生产负担,所以队里和村里都默许了现状。
而面对越来越高的产量,景画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毕竟来卫生所开药的病人也是少数,如果能卖到更远的地方就更好了。
眼前的外国人抛出了橄榄枝:“我想采购麻黄草。”
但麻黄草这个东西,有点特别。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麻黄草是禁止出口的,2019年1月开始,麻黄草开始实行配额管控,也就是说,未来不管什么情况,这东西都是需要管控的,而现在这块还是空白。
这是毒丨品的原料啊!的确不是能够轻易地说出口就出口的。
景画不想做神,也不想做反派,但是这件事,就算有利可图也不能点头。谁知道外国人买回去要做什么啊!而且,种药卖药,农民也不能真正的富起来,有了!
外国人不是想谈合作吗?那行啊,那就合作啊!咱们来合作研发,麻黄草听起来玄乎,随便几个化学反应加制剂过程不就能成为感冒药了嘛!感冒药别说出口了,就算只能在中国卖也能赚不少钱,而且,要真是成了,季家村开个药厂,不少劳动力的就业不就解决了嘛!
季家村贫瘠的三不管土地,竟然能种麻黄草,这不就是老天赏饭吃嘛!
和外国人谈合作有难度,季家村现在相当于什么都没有,从零开始,空口白话的就要人家搞研发,搞生产,那是当然不可能的啦。
不过景画不是一般人,能活过来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在60年代混迹了这么久,对于和人交涉,景画也有了一点儿小心得。
于是景画很客气的说:“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老外震惊!:“我送了你一只鸡呢,你看看好好看看这只大公鸡,我保证你们村里找不到这么好的公鸡,你今天就能把它给宰了,全家人一起开开心心吃顿饭。”
景画微微一笑,很快明白过来,老外还是做过功课的,知道现在农民生活是啥水平,的确,不少村子等着过年吃鸡肉,吃猪肉是普遍状态。但在季家村现今已经有些不一样了,农民有了现金不用等生产队杀猪,自己也可以私底下去黑市买肉。
工分最少的顾晓春现在也不用再担心没饭吃了,整个人也圆润了不少。
看来这老外并没有对季家村做什么实地调研。
景画一撇眉:“非常抱歉,我们的原料非常非常贵,恐怕你们买不起。”景画一副不鸟他的神态,搞的外国人十分愤怒。
“跟你谈不行,我去找别人,我来找你还不是因为你英文好吗?不要摆出这么高傲的神情。英语好顶什么用?我去跟别人谈不需要语言多好,只要他认得什么是钱就可以了,明白吗?”
老外是在威胁,然而景画却觉得可笑,这人的功课做的还真不及格,其他人说话能有什么分量呢?大家不都是跟着季晓歌组织种植麻黄草,如果季晓歌不提供采购渠道和不断更新的技术,种植马上就夭折。再说治病开药,那不还得仰仗卫生所吗?
景画站了起来,稍微整理一下衣服袖子:“二嫂,把鸡还给人家吧,谈不拢。”
老外的威胁没起到实质性的作用,气得火冒三丈,“别不识抬举!”
文香玲抓着鸡正拔毛呢,听到景画声音,麻利把鸡抓起来,从地上捡起来拔了的三根毛,一并交给老外,老外一手接着鸡,另外一只手被硬塞了三根鸡毛。
文香玲:“原封不动还你。”
老外一声冷哼,“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