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兰修斯压在他身上迟迟不动弹，由于训练而过度灼热的体温蒸腾着冰雪似的信息素味道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这让择辰下意识地进入备战状态，紧张到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兰修斯压着他的时间长到连一旁的奥威尔都再次投过目光来，毕竟择辰是个Beta，奥威尔还是有义务保障自己学生的安全和不受骚扰。

他走过来抬脚碰了碰兰修斯的鞋：“怎么回事？想抱人家也不急于一时，便宜占够了就起来。”

闻言，场上当场有两个Alpha就绷不住笑了，被奥威尔直接赶去了休息区。

择辰到底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耳垂却是红了个透。他刚微微动了一下，就感觉兰修斯身体整个紧绷得一颤，这根本不像是什么占便宜的反应，反而像是在忍耐着某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择辰仔细嗅了嗅，终于分辨出汗液和信息素混杂下另一股腥甜气息，他瞳孔骤然一缩，低声道：“你受伤了？”

兰修斯整个压在他身上，按理不会伤到什么地方——只除了左臂。

兰修斯没有答话，沉默地支起身子，择辰哪里还敢压着他的手臂，立刻微微抬腰。不过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姿势看起来更加怪异暧昧了。

所幸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兰修斯将手臂从他身下抽了出来，动作利落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仿佛没有丝毫不适。

他表现得太淡定，以至于择辰看到他左臂上堪称触目惊心的伤口时，才更替他觉得疼。按理来说，训练场上是不会出现过分尖锐的石头的，但这一次偏偏出现了，过分尖锐的石头在冲击之下大半个都扎进了兰修斯的左臂里。

如果不是兰修斯替他挡了一下，这块石头此时恐怕会扎在自己的腰间。

奥威尔瞥了一眼那皮肉翻卷的伤口就把目光移开，啧道：“麻烦。”说着按了紧急呼叫，叫来了校医。

校医很快就赶到了，身边还带着个实习生，一边给兰修斯处理过分狰狞的伤口，一边给旁边的实习生讲解，可以说得上是相当优哉游哉了。

因为只是清创，校医连个麻醉都没准备，择辰看着校医把那块过分尖锐的石头从他的肌肉里拔出来的时候，整个心都挛缩成一团，咬着牙才能忍耐住那种颤抖感。

这不是择辰第一次看到这种血肉模糊的伤口，但他始终适应不了。他不爱见血，所以比起用拳头、用匕首，他宁可选择更懦弱的方式，比如绳索。比如毒药。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血的感觉，拳头很疼，还带着温度的血肉破碎开来迸溅在身上，那温度很快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冷。就像是一炷刚刚燃尽的香灰，看着完整，伸手去摸的时候清楚地感受到温度在指尖飞逝，最后只能是沾了一手灰白粗糙的灰。

这让择辰忍不住打了个颤。他觉得很冷，不似冰水劈头盖脸，那是一种从心底钻出来的冷，无孔不入，如蛆附骨，如堕幻境。“你还好吗？”

耳畔的声音将他从回忆拉回了现实，择辰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布料遮盖下的胳膊寒毛倒竖，浮出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应道：“没事。”

在那施舍般的一眼后，兰修斯又把目光移回了自己的伤口上，半晌才道：“你脸色不太好，不如去旁边休息一下？”

择辰的目光在他的伤口上逡巡了一下，又逃避似的移开了，他实在很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够如此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筋肉外翻的伤口，就和看着餐桌上的面包一样的表情和眼神。

实话说，兰修斯在忍耐痛苦上仿佛天赋卓绝，在医生处理伤口的过程中，他没发出半分声响，除了他特意放缓的呼吸和过分躁动的信息素以外，几乎看不出丝毫痛苦。

好在如今外伤处理技术发达，兰修斯的伤口不算特别深，待伤口清理干净之后，用小型医疗器扫一扫很快就止血愈合了。

经此一朝，择辰对兰修斯的戒心可以说降到了最低警戒。自己这样的失误他完全可以放任不管，而且可以说也应当放任不管的。

圣卡斯特素来奉行淘汰制，每年大概只有百分之四十的学生能够毕业，其他人要么肄业，要么继续留在学校等待下一年的毕业考试。每淘汰一个学生就相当于自己的毕业几率上升一分，兰修斯实在没有帮助他遮掩的理由。

可他还是帮了他，甚至在危险之前保护他。择辰想，这样一个Alpha至少当是正直的，而正直这种品质本身已经足够难得，足够值得尊重了。

伤口处理好之后，兰修斯和择辰坐在一旁的阴凉处休息。

很少面对被保护情形的择辰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卡出了一句“谢谢”。

兰修斯歪歪头看着他，似调侃又似感慨道：“原来你还知道这次要谢谢我啊。”看着他波光潋滟的眸子里一瞬的尴尬无措和渐染薄红的耳垂，兰修斯心情蓦然好了起来。

择辰忍不住转移话题道：“你说他们谁能坚持到最后？”

兰修斯高度配合。他转头看了看剩下的那六个人，清一色的Alpha，不过也都是身体僵硬、大汗淋漓。半晌支着下巴道：“最后面那个，红头发的。”

择辰看了看队伍最末的那人，皱眉问道：“为什么？”

剩下的六个人中，红头发的少年看起来是最瘦弱的一个，他整个人身体用力紧绷着，择辰甚至感觉他的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兰修斯顿了一下，似乎在沉思什么：“我喜欢他的头发。”

择辰愣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确认道：“什么？”

兰修斯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他的头发。”

择辰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的头发，暗金色，看起来质地光滑而柔软。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再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这是什么古怪理由？”

兰修斯眼睛蓦然弯了起来，解释道：“他头发的颜色和我母亲的一样。”

择辰恍然大悟：“哦，恋母情结。”

兰修斯几乎被他气笑了：“那是我表兄。席维斯。”

闻言，择辰正色，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红发少年。兰修斯这样完美的基因样本，他的表兄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不过显然，席维斯并没有遗传家族美貌的基因，五官样貌显得平平无奇。唯一值得称道的大概便是他那一头红发，在日光之下仿佛浴血燃烧。他孤傲的站着，身体绷得笔直，像一柄试图划破天幕的利剑。

在一群优秀出众的Alpha之中，他似乎更加偏向一个平庸的Beta，无论是从身高还是肌肉线条。

不过，他有一双分外引人注目的眼睛。因为，那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带着蔑视一切的云淡风轻。即便是在站了接近五个小时的军姿以后，他依旧保持着淡定自持的态度，就好像这对于他来说丝毫不构成挑战。

择辰点点头：“他看起来似乎比你还要小一点，你表兄多大？”

兰修斯抿了抿唇道：“20岁。”

择辰微微挑眉，最终选择了沉默。

兰修斯看了他一眼，似乎惊奇于他的不好奇。

择辰不禁失笑：“人都是有好奇心的，我不问不代表我不好奇。”

星际法律明文规定，凡无特殊情况，5-6岁适龄儿童必须入学。无论哪个星系这条法律的执行都极为严苛，以此保证儿童受教育权利的实现。

20岁才进入军校一年级学习，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入学晚了，那就是某种原因导致留级了。不论是那种情况，他能够进入招生条件极为严苛的圣卡斯特军校都足以证明他的不普通。

兰修斯也笑了：“他本来在图灵顿王国魔眼星系的霍罗思军事学院读书，今年忽然回来了，甚至不惜降级。至于原因，我也不清楚。”

择辰奇怪道：“魔眼星系？”

兰修斯微微点头，简明扼要道：“我姨夫是图灵顿人。”

“呜——”的一声哨响，昭示着上午的训练告一段落。只有四个Alpha坚持到了最后，席维斯果然在列。

择辰看着那红发少年并不急着去餐厅，反而在原地先活动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席维斯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然抬起眼来，目光锋利如箭，朝择辰直直射来。

择辰朝他礼貌点头，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席维斯被少年精致的容貌和温和的微笑惊艳了一下，看看他，又看看站一旁微笑的兰修斯，恍然大悟似的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看起来分外诚挚真心，让人忍不住要卸下防备。

他朝两人走去：“你好，我是席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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