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刘永和了,反正房间明天上午才退,那就再晾晾这个小玩意儿,晚上再说。
最后一桌酒敬完,周毕玲坐到沙发上脱了高跟鞋,支走董蓓蓓和她表妹去帮她去拿平底鞋,然后使劲推张大伟:“快回房间去休息,快点儿。”
张大伟不明白什么路数,他连菜都没顾上吃一口呢。可是周毕玲的表情明显是有事情,而且还挺重要。
顶着一头雾水进了电梯,张大伟头顶的灯泡“叮”地一声亮了。
昨天他从自己订的房换到周毕玲给他订的,房卡只有一个,却是个双人大床房。
本来就是个主题酒店,房间装修有些特色他也没在意,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另一张房卡是在谁手上?刚刚刘哥说的给郑总找了个房间休息,又是哪个房间?
张大伟心脏狂跳,出了电梯抬腿就跑,还让又厚又软的地毯绊了个狗吃屎。
到了门口才顾得上想一个问题:郑秋来没来?在不在?
要照刚才人家对待自己的态度,那就没可能会来。可是要看周毕玲的表现,又说明钥匙牌他肯定是拿了。
不管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张大伟一横心开了门。
屋里没人,所有东西都是他早上出去时候的样子。
郑秋最见不得他把衣服搭在椅背上,每次看见都会顺手叠了摆好,现在那衣服还在椅背上搭着。
丧眉耷眼的,跟张大伟本人一样。
宁城老院住了一晚,元旦假期第二天,郑秋绕道去了束水镇。
张大伟拍过的那些照片,他总觉得跟没见过似的,想再去看一遍,从张大伟的角度感受一次。
还住到了窦胖子店里,这次是一楼的单人房。因为过元旦,又因为上次也算是打过交道了,一日三餐免单,吃得和窦胖子家人一样样的丰盛。
吃过饭四处闲转,游客比上次明显多了不是一个级别。连老何家院子里都是人,跟个景点似的。
门口灯笼换了一对儿,左面写了个“旦”字,右面被风吹得背过去,看不着。郑秋以为是个“元”字,转过去一看,是“春”。
“春旦”——有些意思。
郑秋站在凛冽的冬风里举着手机,直等到风把俩灯笼吹得好不容易同框了,赶快拍了张照片发了朋友圈。想了一下,在“谁可以看”里面选择了不给张大伟看。
哼,只有你会吗?我也会。
路过镇上的小邮局,意外发现那套明信片上了橱窗。门外贴着张大海报,取了其中一张站在高处俯拍的小镇全景,更远的远处,背景是一座山,山尖上的小亭子清晰可辩。
画面是黑白的,右侧腰中间写了两个字,用的却是红色:束·景。
这就不止是有趣了,还有深义。
郑秋看着这两个字入神,不记得当时自己看到的那套小样上有过这个字。
定价二十五一套,不算贵,出来进去的人总会问一句。郑秋买了十五套。
于刚家一套,袁社家两套,大伟的表姐过年要回来说不准想带走一套,沈家一套,老鞠得有一套,周毕玲、小范、刘永和、泡子、胡玉成、老潘、谷晓刚——实在是新结识的郊区打月饼的大哥不方便给人家一套,不然加上自己要留的两套,十五套正正好。
这两套他想好了,一套收起来,一套拆开,找人裱了镜框挂到墙上。
郑秋看着封底的署名,心想总算见着光明正大写了“大伟”这两个字的作品了。
对了,还有郭志海,多出来的一套给他,让他也知道一下张大伟的本事。
长长的青石板尽头,闪出“是非”的招牌,这张照片配字是“束·身”。手写的“我爱你”,配字是“束·意”……十二张各不相同,每张都别有味道。
拍这些照片的头一天晚上,张大伟的深情表白被拒绝。但看他收入镜头里的这些画面,有琐碎细微,有温馨宁静,有辽阔疏旷,有深流暗涌,全然没有失落、痛苦、消极、颓丧。
小小的一个人,仿佛紫砂小摆件里随意移栽的绿萝,又似一身尖刺上开了花的铁海棠,一抹微弱的绿和星星点点的红,或许入了不旁人的眼,却仍拼尽了全力要让自己舒展、绽放。
可爱,也让人心疼。
当着郭志海的面变相坦白和沈义山的关系,半推半赶地让张蓉受了自己那一声“妈”——都是为着郑秋着想,可也都是为着要离开做铺垫。
背着郑秋离了职,是不想成为拖累,不愿郑秋为难,想以一己之力解决。扪心自问,换作郑秋自己二十四岁时,也未必能有更好的办法。
真正让他受不了的,是随之衍生的所有问题张大伟竟要自己去背。或许是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习惯使然,但更大的可能,是郑秋没有让他生出可以倚靠之心。所以一遇到问题,就先下意识地拿自己开刀,把自己当做最大的麻烦解决掉,生怕解决得晚了惹人嫌。解决完了,才敢再试探着说一句“秋哥,我爱你”。
应该还有满心忐忑吧,这样干净利落果断决绝不会成为别人包袱的自己,秋哥爱不爱呢?
心疼。除了心疼还有生气。
生自己的气,也生张大伟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