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财产的声明我写好了,周一可以去公证。”张大伟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摊在茶几上让沈义山看。
“你这是干什么?”袁进刚训了沈义山,又被张大伟激怒了,“他就再对不住你,也养育了你十几年!连个考量的余地都等不得吗?你那个——他是这么教唆你的?!”
“不是。”张大伟这张纸纯粹是临出门时为了给自己打气,急就章手写的。行文不成体统也就算了,字也不如平常行云流水。并没有打算拿出来,只是被沈义山那一问惹急了,急于和他撇清关系,所以才没沉住气。此刻听了姑父训诫,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言行举止,已经成了家里判断郑秋人品的主要依据,更加懊悔,臊眉耷眼地低着头,自己都不好意思多看一眼。
“这么多年了,你做事有什么样儿的决心我是知道的。”沈义山伸手拿起那张纸,喟叹一声,“想带谁回来,只要人家也愿意,都行。”
张大伟没想到沈义山答应得这么痛快。他以为怎么也避不开“离婚”这个话题,说辞都想好了:“别让沈炎也和我一样,没有个完整的家”——用不上了。
想打一套组合拳,第一招就砸到了棉花包,张大伟一时还没接受,看了看妈妈和姑父,倒都象意料当中似的,并不意外。
“姐夫,我去歇歇。小蓉你扶我一把。”沈义山略显吃力地站起身,张着一条胳膊等张蓉。
“那些个酒局少参加,有点儿时间多运动,不要仗着年轻时候当兵攒下的本钱,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钱赚多少是个够?人上总有人。”袁进赶在张蓉过去之前,搭了把手。
“这就长教训了。”沈义山笑笑,“以后钱还能少赚些,有大伟了。”
这句话说得平常,听得萧瑟。大马金刀不见了,有些消沉和低落。
张大伟明白自己该问一句“怎么了?”但问不出口。
“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三高加痛风,你们这个年龄,做买卖的有几个没毛病的,都是不难受不检查,不检查不知道,不知道就瞎祸祸。”袁进似是对张大伟说,又是对沈义山说。
“知道,我知道。昨晚认床没睡好,补足觉就精神了,午饭还能吃两大碗。”沈义山呵呵笑着,让张蓉扶着往屋里去。
张大伟等沈义山完全转过身了才抬头去看,背倒是没驼,胖了就显得臃肿,再加上这几步挪得很蹒跚,老态明显。
姑父年轻时候就注意锻炼,现在也只是衬着一头白发才显老,身板硬朗清健,站着倒比沈义山还要直几分。
张蓉安顿好沈义山出来之后,摸了摸张大伟的头,进了厨房。
袁进在屋里来来回回缓步踱了好几圈,停在张大伟身边,问:“鞠明海也知道?”
张大伟心里一抖,不知道他这具体是问的什么,胡乱点了点头。不过想到既然家里同意可以带人回去了,郑秋早晚也要见,旋即又镇定下来。
“那他们家?”袁进声音压得很低。
“没有亲人。”张大伟答。
“怎么地?”袁进没太明白。
“就扔在福利院门口了。”张大伟解释。说出这句话,没来由地委屈和难过。似乎郑秋只能籍着这一点惨,才能博得旁人一点儿暖。
“是那个——郑?”袁进不太敢信,确认了一句。
“是。”张大伟坐直了,坦荡无畏地答。
“哦!难怪他第一次见小炎,就显着特别亲近。”袁进恍然大悟。
张大伟回想一番,也没刻意说当时俩人还生分着呢,生得还挺厉害。但觉得姑父语气有点儿象说郑秋是故意套近乎的,便加了一句:“他答应跟我好的时候,也不知道您是我姑父。”
“答应?他还不答应来着?”袁进重点抓歪了,语气略有不满。
张大伟也很吃惊,抬头瞪着他姑父,问:“我哪哪都跟人差一大截子,不答应才对吧。”
“你哪差了?你一点儿都不差!”他姑父板起脸,嫌他自暴自弃。“上回我可是听你们郑总说了……”
话说半截,才意识到此郑总即彼郑总,又住房了口。
一老一小对视半天,各自喝了一大口茶。
“想个由头,别让你姑姑糟蹋那牛蹄筋!”袁进不八卦了,又想起了民生大计。
“好。”张大伟笑着应道。
沈澄云回来了,后面跟着赵妈妈,抱着沈炎。
“胖了呢!这一路给我累的!”赵妈妈一进门就把沈炎放下,还夸张地甩了甩膀子。
“都怪哥哥,老给我买炸鸡腿!”沈炎边说边偷眼看他哥。
“胖不怕,你得长高呀,不然长到一百斤也得人家抱。”张大伟逗他。
“我长到一百斤,我就能长郑哥哥那么高,比哥哥还高!”沈炎喊道。
“郑哥哥又是哪个哥哥?成天在外面瞎认亲戚,昨天晚上去看了趟小喷泉,今天上午荡秋千倒碰上好朋友了!”赵妈妈打小报告。
“郑哥哥可是我哥哥的好朋友!他还给我买礼物呢,还一起吃饭!妈妈你告诉姑姑,郑哥哥不是瞎认的亲戚!”沈炎不满,找张蓉申冤。
“真有这么个人啊?”沈澄云惊讶。
“有的,大伟的领导,也是朋友。”张蓉看了看张大伟,没说太明白。
赵妈妈把沈炎交给张蓉,进厨房收拾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