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行李都拿回来了。”张大伟凑得更近了些,给他掖了掖被角,“小斌说喝了姜水睡一觉就好了。”
郑秋满以为他刚才那通电话不是问周毕玲就是问刘永和,好歹有些生活常识,万没料到竟是问小斌去了。加之得了一个肯定的回答,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轻松起来,不禁失笑。
只是嗓子不利索,脸色也不好,象个冷笑。
张大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轻声问道:“好不了吗?那要去医院不?”
“没姜,”郑秋说,“别折腾了,关灯睡吧,累。”
张大伟听话地跑过去关了灯,又迅速跑回来继续蹲着。
年轻人,活力十足。
“还冷吗?”张大伟问。
“嗯。”郑秋往被窝里缩了缩。
“脱了衣服去床上睡好不好?”
郑秋不想动,也没说话。
没一会儿,被窝被掀开了一个小角,衬衫也掀起来了,一只手顺着郑秋的腰缓缓蹭了进去。
郑秋吓一跳,又有些痒,神志都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去攥那只不安分的手。
“别动,量个体温。”冰凉的温度计塞了过来,郑秋吁一口气,配合地抬了一下胳膊。
没等到温度计抽出去,他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额头上覆了块毛巾,身上倒略微好些,不那么酸痛了。
扭头一看,张大伟脸朝沙发坐在茶几上打盹,毛巾还热着。
“烧了吗?”他问。
“低烧,不高,网上说覆毛巾管用。”张大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定了定神,跟没打过盹似地给他汇报。
“大伟,”郑秋盖着被子,只露了个脑袋,又暖和又安全,“你喜欢我吗?”
“喜欢。”虽然有些意外,但刚从打盹状态切换回来的张大伟还是很迅速地给出了答案。
“我大姑的坟没了,修路,碾了。有迁坟通告,我不知道。”
张大伟半天说不出话来。
郑秋翻了个身彻底转过来,能看见茶几上坐着的人影儿一动不动。
“你还信你那些诅咒厄运吗?”
“我不知道,”张大伟给他把毛巾揭了,捂在自己脸上,闷闷地说:“我不想信,可是我害怕。”
“你看,我也挺厄的。现在一个人在这世上,没什么可伤害的了,正好用来破你的咒。”郑秋饿了两顿,之前全身不舒服也没顾上,这时候饿意翻涌,说话都没力气了。
“怎么破?”张大伟拿开毛巾,机械地问。
屋里一片黑,什么也看不清,却又似乎能看得到彼此的模样。
“我就非要和你,”郑秋闭了闭眼,蓄足一口气,“白头偕老。”
张大伟把毛巾放到茶几上,慢慢蹲下来,不说话。
想起张大伟说过的那些林林总总的倒霉事,郑秋都替他冤。
七条禁令框着,跟自己这么一个无聊无趣的人共处半年,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一把,还遭这么些罪,图什么呢?
自己又有什么是值得人家图的呢?
更何况现在有所图的,并不是张大伟,而是郑秋自己。
郑秋自幼失怙,对于感情这种东西,既害怕又渴望。
大姑和于刚给他的时候,都不需要争取。即便经历过失去,也只是拼了命地拉着不撒手。
如何求得一份若即若离的感情,他完全没有经验。
他曾经以家门钥匙做道具,也试过把人摁着强吻表明心意,还做了一桌菜求和,都不管用,照跑不误。
终于肯说不走了,再听到这么个事,又会怎么样呢?
直言坦陈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或许太过蠢笨,甚至有些功利,但看在他是一个病人的份上,张大伟应该能体谅吧。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一个人,还有个哥,不过他可能是专门克我的。”郑秋把胳膊从被子里抽出来,轻轻摸着张大伟的头发,缓缓地说着:“我费尽心血努力好几年站到刚能望到事业巅峰的平台上,他用了一分钟就给我撸下来了,所以不用担心他的生死。”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于刚。”
“哦,对,你说过
。那我这样儿的,你哥同意么?”
“你这样儿的怎么了?”
“各方面……都差一截子。”
“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屁也不是,成天给人写材料,看脸色,再说了,你至少有一样比我强。”
“哪样?”
“你男朋友比我男朋友强,各方面都强一大截子。”郑秋支起身子在张大伟头顶啄了一下,“成吗?”
“我才去了两次庙里,”张大伟看着郑秋的脸,目不转睛,“就心想事成了。”
郑秋一下笑了起来。
“秋哥,”张大伟低低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帅?”
“没有。可能有,我没在意。”
“我真得是,第一眼看见你的背影儿,就喜欢上你了。”张大伟痴痴地看着郑秋,“没想到,正面也这么帅。”
“你满意就好。”郑秋是当真没在意过在别人眼里自己什么形象,毕竟再帅也没人要,孤儿的身份会秒杀一切优越感。
“我不是满意,我心花怒放。”张大伟轻轻亲了郑秋嘴角一下,虔诚而深情。
“抱抱。”郑秋掀起被子,张大伟赶快钻了进去,把被角掖好,一边念叨着“小斌说发了汗可不能受风。”
“抱着你就不冷了。”郑秋牢牢把人箍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嗅着久违了的有安眠功效的暖香,睡了过去。
俩人都是连着几天没休息好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张大伟先醒,亲了郑秋一下,起身去收拾一地的玻璃渣。
一屋子酒味儿,昨晚也不觉得,散了一晚上,现在反倒熏得辣眼睛。
家里有病人,更得通风透气。他把郑秋晃醒,让他进屋里去睡,要开窗户了。
郑秋醒了先愣怔一会儿,眼皮倒是不肿胀了,有些酸涩,身上也只是疲乏。
掀被子起身的瞬间,闻了一鼻子的汗味和着酒味儿。
不睡了,说成什么也得先洗个澡。
衣服从山上下来就没换,膝盖上应该还有土。昨天一天情绪不稳,也没顾上这些琐事,现在一身的土都滚到了被罩上,还得换被罩。幸亏昨晚没在床上睡,不用换床单——他这儿越想越远,张大伟扫完玻璃渣子拖了地,走过来守着,等他起身。
“我洗个澡——”
“不行吧!”张大伟瞪着眼睛喊,“你肯定烧还没退呢!等等再量一下!”
“哎,我饿。昨天两顿没吃,你先去买早饭,再买点儿退烧药,好不好?”郑秋可怜巴巴地看着张大伟。
“好。”张大伟拿了手机钥匙转身就跑,大概觉得买饭和药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