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事业失去过,爱人失去过,亲人也没有了。
但相比去年最糟糕的时候,至少现在手头略有积蓄,就算再有什么意外,不至于居无定所、流落街头。还能再坏到哪儿呢?
他想明白了,可事儿不遂心了。
累。
真累。
回到云州又是半夜,温度比老家高许多。
车上开着空调,车站外的暖风席卷而来,把人身上沾着的凉意一扫而光,郑秋却仍是冷得牙齿打架。
出租车也开了冷气,司机听到“嗒嗒嗒”的声音,疑惑扭头,看见郑秋一米八的身板蜷在座位上咬着牙发颤,吓了一跳,问他是不是病了。
“没有,就是冷。”郑秋也想克制,无能为力。
“那就是要感冒了,你这回家赶快熬姜水喝!喝了捂着被子躺着,发了汗再出来,明天一准好了。”司机关了冷气开了窗户,让外面的暖风吹进来,问:“好些了吧?”
的确好多了。
不是暖风的功劳,是这个
司机絮絮叨叨唠着的家常:“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天气热也得分个白天黑夜,这都几点了你还穿个半袖。你看看马路上的那些年轻娃娃,大冬天光脚穿鞋不穿袜子,这老了都是病!我家姑娘我就不许她这么穿,看见一次说一次!”
张大伟也爱光着脚在地板上乱跑。倒是穿个浅口船袜,或者就露一丁丁点儿袜边,看着俏皮。大概冬天也这么过?可惜他没机会知道了。
“可是人家不听啊!”司机师傅意气风发地说完一长串,忽然十分无奈地接了这么一句,郑秋笑了起来。
他从前镜里看了看司机的脸,猜他孩子有多大,只看到做父亲的一脸满足和快乐。
“你看看,现在好多了吧。回了屋也别嫌热,宁开窗户不要开空调,那就是个坏东西!把人的身体都搞坏了。你在家里凉的,出门是热的,这热胀冷缩人的骨头哪能受得住?”司机说几句看他一眼,“脸色也不好,我这有热水,你要不拿我杯子盖倒点儿喝着,这盖儿也能当杯子,我没用过,干净的。”
郑秋顺从地接过保温杯,拧下盖子,倒了半杯热水捧在手里。
“喝,就得趁热喝,把骨头缝里的冷气给焐热了,你就舒服了。你这要缓不过来,浑身骨头可要疼了。”司机一看郑秋肯听他的,兴致越发高涨。
郑秋吹一口喝一口,半杯水喝下去,胸口还是冰凉,但牙齿不打架了。
下车付钱,司机调转车头看郑秋还站在路边,又喊了一句:“喝姜水!”
半杯水带来的那点儿暖意,似乎跟着司机跑了。车一拐弯,寒意又袭来,郑秋一路“嗒嗒嗒”挪上楼梯,小壁灯十分体贴地应声亮起,直到他进屋才灭了。
姜水是没精力熬了,厨房里还有腌鱼买的白酒。料酒味不够劲,他昨天各买了一瓶,正好拿来取暖。
灯也懒得开,行李包扔到地上,郑秋先进厨房摸到那半瓶白酒,拧开盖灌了一大口,拎着瓶子往外走。
“谁?”沙发上倏地弹起个人影,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嗓子。
郑秋更是吓得不轻,直接把酒瓶子扔出去,炸了一地碎玻璃。
人影儿在沙发那儿站了半天,哆哆嗦嗦地一边往张大伟那屋门口移动,一边拿起手机开了手电,直射到郑秋脸上,停住了。
张大伟从小罗那儿出来时只穿了双拖鞋,打了个车到了门口,天将擦黑。
窗口没亮灯,人应该不在家。
他一路小跑上来,十分敷衍地敲了几下门,果断把手够到壁灯底座上,摸到了被胶带粘着的钥匙。
屋里很整洁,干干净净,茶几上还摆了一桌子菜。感觉随时会有人从厨房或者屋里出来,笑眯眯地对他说:“回来了?就等你吃饭呢。”
“秋哥!”张大伟喊一嗓子,没人理,看见了桌上的小纸条。
大伟,菜热了再吃——郑秋
给我做的?
不是请客?
张大伟犹疑不定地坐下,望着一桌子菜有些失神。
腊肉炒蒜苗,是他头一次和郑秋出差,吃的第一道菜。当时他还嫌弃腊肉肉皮没处理好,嚼不动。
拌莲菜是去铝厂谈业务那次在门口小饭店里吃过的。热菜等了好久没等到,他闲着无聊,莲菜也难吃,就拿筷子把莲菜就着眼儿串了好几片摞到一起,又一点点拨开,形成一个扇面,还给起了个名字,叫“莲成一片”。
清炒娃娃菜,他从食堂带回来过一次,郑秋看了一眼就说不好吃,还说最好朝天椒炝锅,白糖拿蚝油澥开,再来一点点醋喷上去。
这条鱼看着眼生——也不生,他打开微信找
到郑秋上次发的朋友圈,九宫格里周毕玲说丁丁想吃的,红的绿的白的。
红的绿的是青椒丝,切得极细,白的是鱼肚子。
可以确定是给他做的,至少,是要让他一起吃的。
桌子上摆了两副碗筷,菜却一口没动。
看纸条上写的字,不象有急事,也不象生气。
那是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和鞠总应酬去了?
张大伟看了一会儿,情绪波动了几个反复,最后委屈地想哭,怨愤郑秋不告诉自己,这一天心里边儿七上八下唱了好几出戏,敢情都是白浪费功夫。
他不甘心,又拨了个电话,还是不接。
不接不接吧,你总得回来。
张大伟噙着一泡热泪,快快乐乐地把菜热了,盘腿儿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腊肉好吃,莲菜也好吃,娃娃菜更好吃,鱼——真香啊。
菜足饭饱收拾完毕,郑秋还是没回来。
张大伟在屋里晃了几个来回,盯着郑秋关着的房门看了一会儿,过去轻轻敲了敲。
万一又是有什么毛病犯了,一个人在屋里呆着呢?
协议里有一条,是不随便进彼此的房间。
张大伟遵守得很彻底,哪怕在和郑秋浓情蜜意的时候,也不会越过一步。
郑秋倒是偶尔进过几次他的房间,但毕竟人家是房东。
事急从权,进就进了。
他伸手推开门,不出意外,郑秋并不在。
屋里比客厅还要规整些。
知道的这是住着人,不知道的以为是闲置的客房。
风衣挂在墙上,笔记本也没带走,不象是外出。
桌子上唯一一件摆得不那么横平竖直的,是个白色的老式3,耳塞线顺着桌脚垂下来,快到地面了。
张大伟轻手轻脚走过去,拈起线来放好,犹豫了一下,戴上耳塞摁了播放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