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
两遍。
没人接。
如果说上次他出差时误会了郑秋,那也是他根本没敢打电话,而且人家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现在分明开着机,就是不接,直到电话断了为止。
等了半个小时,麻辣拌都坨得没样子了,郑秋也没回过来电话,张大伟忽然慌了。
“我去一趟。”他着急忙慌地揣着手机就往外跑,小罗也吓一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跟着往外跑。
“没事没事,我自己就行。”张大伟赶忙把他推回去。
“到了来个电话,人家要肯收留,我给你把行李送过去!”小罗边喊边掏出手机,抢拍了一张张大伟仓皇下楼的背影,发了条朋友圈:“狗又跑了。”
车还没到站,郑秋的心情已经坏到极点。
当年大姑去世时,火葬刚刚兴起费用不低,但城里人有地安坟的已经不多了。她的兄弟们托着在城郊的远亲寻了块地把人葬了。
郑秋低声下气把大姑的兄弟们央求了一圈,其中一位才带他去见了这位远亲,知道了葬在哪儿。此后逢年过节上坟,都要顺便去人家里探望,走动一
下,以示心意。
自打他外出上学,回来上坟的次数少了,总找不着那些本来就很不起眼的湮没在荒草里的小路。
加之到处都在兴建,城郊这么好的空地更是未能幸免,所以,每次都要麻烦这位远亲带路。
郑秋因此也特别厚待对方,工作之后有了收入,包的红包都翻了好几倍。
他在车上给这人打电话,说明来意,问明天能不能空出时间来。
对方却支支吾吾好久,都说不下个准话。
郑秋担心他为难,又把时间推迟了一天,结果这人才很不情愿地和他说,坟可能找不着了。
“什么叫找不着了?”郑秋声音笑着,脸色却变了。他最担心的是大姑家的兄弟们家里有老人走了要用地,把大姑迁走火化了。如果这样,他已经打算好付他们一笔钱,把骨灰带走。毕竟这么多年,来上坟的只有他一个,没有旁人。
只怕人家不同意。
答案却比他想得更坏。
这块地本来是村里的,年初被政府征用了,建绕城高速要横穿这片荒地。
征地通告贴了很长时间,同时贴出来的还有迁坟通知,但这位远亲没往心里去。直到他想起来自己还帮人看着个坟时,半年公示时间早过了,挖掘机都天天进场开始操作了,便更没心思再去看。
郑秋心里凉得一塌糊涂。
这几年他花在这个人身上的钱,少说也有几万,竟然得了这么个结果。
可又能怎么样?
他还得靠对方第二天带着他再去现场看一眼,万一,万一还剩这一小块地没动呢?
此前,一路接了好几个电话。
第一个是于刚的,问他上回说的那个古镇好不好玩儿,想去度蜜月。
第二个是周毕玲的,说有个朋友看她发的朋友圈里有郑总的照片,特别倾慕,又知道是单身,就想问问愿不愿意见一面。郑秋回绝了,说暂时不考虑。
第三个是胡玉成,邀他带家人一起去绿野山庄过节。郑秋笑着告诉胡玉成自己是孤儿,现在正给家人上坟去。挂了电话,胡玉成微信上发了个“握手”的表情过来,郑秋险些看哭了。
等他给那位远亲打完电话,心情坏到极点时,第四个电话来了,是张大伟。他不想接。
第五个又是张大伟。他也不想接。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第六个,还是张大伟。
他继续不想接。
无论张大伟要跟他说什么,都没有精力应对了。
无非就是回不回来,随便吧。
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他的在意与否,似乎屁用没有。
敌不过这冥冥中的天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却连把遮蔽的伞都没有了。
“哥哥,你的电话又响了!”坐对面的乘客带着个小孩子,特别粘郑秋,从上车开始就总找郑秋玩儿。
这位母亲从他刚才的好几通电话里听出些端倪,十分体贴地哄着孩子不让他打扰郑秋,还泡了两碗泡面,默默地把其中一碗放到郑秋面前。
对于泡面这种食物,郑秋一向敬而远之。因为总让他产生一种将就、敷衍、凑合过日子的感觉。
而那种日子,在他开始打工有了收入之后,就已经完全绝缘了,这辈子都不想再问津。
哪怕是在家煮碗挂面,也会荷包个鸡蛋,再放点儿西红柿、青菜什么的,最不济也要撒一把葱花,或者切点儿红辣椒丝拌进去。
但是对于陌生人的好意,郑秋向来没有抵抗的能力。毕竟他实在太缺乏
这样的温情了。
泡面很烫,热气扑面而来,他连个“谢”字都来不及说,把脸藏在泡面盖子后面,大口大口地吃着。
小孩子坐在妈妈腿上吃了两口不吃了,问:“哥哥为什么哭?是不是烫到了?”
郑秋下车时母子俩还没到站。母亲看着郑秋和孩子道别,十分温柔地跟孩子说,“祝哥哥一路顺风。”
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学着:“祝哥哥一路顺风!”
郑秋心里蓦地一暖,想起了沈炎,禁不住又抱了抱小孩子,又想到于刚也快当爸爸了,他要提前预约一个干爹的名额。
已经是半夜了,风有点儿凉。
打了个车往酒店去的路上,张大伟竟然第四次打来电话。
本打算象在火车上一样,任凭它响到最后也就不响了,司机却一直扭头看,郑秋伸手按了挂断。
紧跟着就有短信进来了,郑秋闭了眼不去管,一心一意想着第二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