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另一头，终于勉强从师祖灵压中缓过来的柳霜庭，揩去唇角血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那双春水似的双眸此时一片血红，师祖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便夺走了柳霜庭唯一重视的人。

莫悲不过是个凡人，却被当作是对抗谢天盈的筹码。那些道貌岸然的剑修正道，只想着除魔卫道，又有几个人会在乎莫悲区区一个凡人的死活呢？

想到这里，柳霜庭又急又气，心头一痛，又吐出一口鲜血。

这般无力，倒是让他想起许久之前，自己还是少年孩童时的事情。

那时候，夺走他娘亲性命的那些人也是如此轻描淡写，而柳霜庭也是这般无力。莫悲稚嫩的脸庞和娘亲最后木然苍白的脸庞渐渐融合，柳霜庭站在玄天宗的一座小屋里，眼前一片恍惚，仿佛回到了许久之前，他远在千里之外，面前坐着垂垂将死的师娘。

魔气在他身边凝聚，顺着柳霜庭的天灵盖冲进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汹涌巨大的漩涡，而在主峰的师祖此时也抬了抬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柳霜庭他入魔了。”

师祖双目半合，淡然回答。他看凡人少年脸色煞白，一脸不愿相信的模样，便接着道：“他是因你入魔的，很快就回来找你，到时候你便看到他了。”

是因为自己被师祖带走，所以师娘

如果是这样，师祖有什么资格指责师娘呢！

“我说过，他执念过深，总有一天会走向邪道。”

像是察觉到莫悲的心思，师祖睁开眼，望向少年：“哪怕不是现在，只要他不放下执念，千百年后，也会同走一条绝路的。”

莫悲想起数百年后的师娘。那个时候的师娘学会了用温柔的外表伪装自己，可内里却更加冷漠自私，每一步都决绝得可怕。

那个师娘，未曾遇见自己，自然不会在此刻入魔，可按照师祖所言，仿佛数百年后，在此时逃过一劫的师娘，还是会重新走上这条不归路。

“明明！明明就是您的错！”

他无法抑制自己愤怒焦急的心思，难过地哀叫起来，胡乱地指责起面前这位仿佛没有感情的男人来：“如果，如果您不强行把我带走！”

“你是说，你要看着谢天盈屠戮同门，而自己袖手旁观吗？”

“”

“哪怕我不逼迫，若是你知道自己阻止谢天盈，也会跟着来的吧？”

“”

“那时候柳霜庭自然也会阻止，你执意去见谢天盈，那个时候，让他入魔的罪魁祸首便是你自己喽？”

莫悲被师祖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终归是他求不得，放不下，又怎能怨愤他人？”

“对不起，我、我我迁怒您了”

“莫要胡闹，跟上来吧。”

莫悲低声下气地道着歉，为自己的一时失控脸庞发红。他楞着神，跟着师祖走向祥阳殿，一路恍恍惚惚，都未曾察觉对方为了让自己不曾掉队，放缓了脚步。

直到那栋煌煌如仙宫的华丽大殿出现在面前，莫悲这才回过神来。

“师祖，你有这么多说不完的道理，你会走入邪道吗？”

不知为什么，莫悲嘴中冒出这样一句问话来。

大约是不会的吧？

毕竟能把世间看得这样透彻的人，怎么会一时糊涂，走到自己也看不上的绝路上呢？

“

会的。”

没想到，师祖用一种极为肯定的语气回答了莫悲，迈步走进了殿里。

祥阳殿，玄天宗最为奢华耀眼的宫殿，每逢庆典和重要大会，门派之人都会聚集在此。

莫悲却对这座漂亮的大殿并无好感。上次他迈进这里是，鼻尖嗅得是自己与白烨的鲜血，今日他走进这里，闻到了陌生人的血腥味儿，却一样刺鼻难闻。

空荡荡的大殿里，莫悲看不见一个人，只余下许多破碎零散的恶心尸体，鲜血沾湿了莫悲的衣摆，流出的内脏缠绕着他的鞋尖。

“其他人呢？师父师父把他们都”

“旁人都不是你师父的对手，我便让生人暂时回避了。”

师祖背着手，淡淡道。就算是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这个男人还保持着他那种从容不迫，仿佛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漠然态度。仿佛脚下的尸体，不属于他门派里的晚辈同门，而那位屠戮十数人的凶手，不是那个曾经被他委以最大期望的徒孙。

莫悲看着这些恶心的尸体，腹内便涌起一阵翻江倒海，可他还是强忍着反胃的冲动，一具一具认真地辨认着。

他害怕在尸体中看见那张严肃的脸，更不敢和身边的男人确认，生怕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你担心谢天盈的师叔？”师祖仿佛天生拥有看穿人心的力量，莫悲心中的一切纠葛都瞒不过这人的眼睛。